是風，把門吹上的

已經忘記是因為什么生小潤的氣了。

不好好吃飯？和他說話時他愛理不理的臭樣？讓他干點家務活卻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總是其中的一個吧。

那天我的心情一定是為別的事所牽制，煩亂之中，看著小潤那略帶一點挑釁的眼神，我突然間就爆發了。

我想找個小木片什么的，狠狠地教訓他一下，可眼前只有盛飯的木鏟子，還有些米飯在上面，不合適。我又靠近一步，想裝模作樣地擰擰他的腮幫，可他警惕地早早把頭就轉過去了。我該怎樣表達憤怒呢？

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籃球，那是小潤最心愛的。“嘭！”我一下子把門背后的籃球扔到了門外，不解氣，又沖出去往樓梯上狠狠地拋擲下去。小潤瞪我一眼，嘟噥一句，立馬走出門去撿他心愛的球。憤怒的我竟把門狠狠地關上了，我把小潤和球一起關在了門外。

只是一轉念間，我忽然覺得有哪兒不對。那樣小小的錯誤，我這樣的懲罰一定是太重了。我立即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個匆匆往下飛跑的背影，那只籃球，正寂寞地躲在樓梯的拐彎處。

我跑向樓梯，大喊小潤的名字，可他一聲都沒有回。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我到哪兒去找他呢？那“嘭”的一聲響到底會帶給他怎樣的委屈呢？

我突然很后悔自己那過于純粹的、完全出自任性的關門動作。

我找了幾個他可能會去的地方，但都沒有。我氣餒地往家回，突然想起某一個節日的早晨，我正在廚房忙早餐，突然，耳畔響起充滿童稚的歡快的祝福語：媽媽，節日快樂！媽媽，節日快樂……四處張望，才發現聲音來自于小潤的手機。他隔夜錄下了熱烈而簡單的祝福，設置成了早晨的起床鬧鈴，然后把手機放到了靠近廚房的餐桌上……

他是一個多么有心有創意的孩子！而我，居然順著自己的心緒隨意放大了他的小缺點。我以為一個媽媽擁有贊美或呵斥的權利并可以隨意使用，卻忽略了一個孩子心靈的承受力。

正回憶著懊惱著，突然，我在小區門口一側看到了他探頭探腦的身影。我毫不猶豫地大呼一聲，沒想到原本步履緩緩的他立馬轉身飛跑起來。

一想起找不見他的心慌，我就完全忘卻了路人，不管不顧地朝向他奔跑著，氣喘吁吁的，心像是要跳出來。終于靠近很多了，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然后，他快走幾步后很明顯地放慢了腳步。我終于和他并列而行了，“幸虧媽媽常鍛煉，怎么樣？老媽長跑還行吧？”我和他開起了玩笑，他咧了一下嘴：“哼，還不是擔心你跑得喘不上氣來！”我一下子明白了那眼神，那是一個男孩獨特的憐憫和關心。我不想再追究他的過錯了，我說：“兒子，對不起，媽媽不該扔你的籃球，可你也無需和媽媽玩離家出走吧？”他一下子就委屈起來：“不是你把門關起來的嗎？”“怎么會呢？是風太大了。”他鼻子里哼了一聲，誰愛信誰信！

我們就這樣說說笑笑地一起走回家。不時的，小潤還故作生氣地白我一眼，看得出他基本上原諒我了。但不管我怎么解釋，他都不相信，那“嘭”的一聲，是源自于風。我一直不肯承認門是我關上的，是不想讓這個錯誤的舉動成為他的心結。可我怎么才能解開呢？

回到家，我開始做家務，他坐在沙發上看書。我故意把門開得很大很直，還悄悄打開了另一側的窗，恰好那天風很大，在我去書房收拾桌子的時候，我聽到風真的把門“嘭”的一聲吹上了。

我沖出書房，說：“你看，剛才媽媽把你的球扔出去，很不對，媽媽向你道歉，但是這門真的是風吹上的，媽媽怎么會舍得把你關在門外呢？”他輕輕笑了一下，又認真地看起書來。

我用了一個不很誠實的方式，試圖解除他心靈上的疙瘩。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最合適的。但是，那“嘭”的一聲響，常常會在我心頭想起，提醒我，對于孩子，對于他人，別再犯同樣的錯誤。因為就如在樹樁上釘釘子，釘子好拔，釘子釘過的痕跡，卻不是每次都可以找到方法巧妙消除的。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