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會死嗎？

5歲男孩小澈的媽媽最近有些緊張，小澈幼兒園有個同學上個月突發疾病去世了，結果小澈這兩周晚上做夢經常大哭，醒來還邊哭邊說“媽媽，人都會死的，我害怕”。小澈媽媽向我求助，該如何讓小澈擺脫“死亡恐懼”。

無論是寵物的意外死去，親人的因病故去，還有新聞報道中的天災人禍，都讓寶寶過早遭遇“死亡”，體驗由分離和死亡帶來的恐懼。當寶寶遭遇“死亡”情境時，父母可以做些什么呢？畢竟坦然面對死亡不是寶寶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

首先要接納小澈。這樣的劇烈反應屬于正常，但要仔細觀察他的行為、情緒是否有變化，看看是否有以下情況發生：

1、身體產生不適：沒食欲、呼吸困難、做噩夢等等。

2、他覺得小寵物、朋友、家人過世是因為自己不乖、自己亂講話造成的。

3、模仿故去親人的行為或特征。

4、變得容易緊張。

5、擔心以后沒有人照顧他、疼愛他。

如果寶寶有這些表現，哪怕很輕微，家長也要重視。如果表現異常，一定要趕快求助專業醫生，當然包括心理醫生。像小澈的情況持續近兩周，我的建議是在醫院或心理診所接受專業的診斷，以判斷是否出現嚴重的心理問題。

如果寶寶沒有這些表現，也并不代表寶寶沒事。因為，有些寶寶生來反應比較慢，可能當時看起來還一切正常，但實際上更需要父母的支持與引導。比如，可以一起感受悲傷、發泄情緒、談論交流，甚至一起參與一些哀悼活動。

情緒認同 不管怎樣，身為成人的我們都應該感同身受地去理解兒童面對死亡的好奇、驚訝、焦慮和恐懼，使他們能在情緒上得以暫時疏解。情緒的認同感常常是交流的第一步，而交流則是疏導寶寶面對死亡的心理壓力的關鍵。

直面問題 死亡不是童年禁忌，而是一種生命體驗，感知死是為了更好地面對生。面對死亡，成人自己應該先解除包袱，坦然面對。不要在寶寶面前回避“死亡”話題，不要低估“死亡”情境給寶寶帶來的心理破壞力；與寶寶一起直面死亡、分擔悲傷，為的是讓寶寶更加懂得生命、珍惜生命。

一個童年時期身體健康的母親無法理解身體孱弱的寶寶對生命的體驗。所以，還是要放下成人的架子，和兒童推心置腹、真誠地交流，不要想當然。

心平氣和地和寶寶分享各種情緒、信息，不妨嘗試以寶寶的視角來看待身邊的人、事、物，那你更能享受到細小處的迷人、簡單處的溫暖。比如，像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的母親那樣。

童年時，大江健三郎討厭上學，比起上課，他更愿意獨自在樹林里對照著植物手冊認識各種植物。但是有一次，他遇上了暴雨，昏倒在樹林里，被消防隊員發現后送回家，連續發燒好幾天，醫生也宣告任何醫治都已經無效。于是，在他某個清醒的片刻，有了下面這段關于死亡的母子對話。

“媽媽，我會死嗎？”

“我不相信你會死。我會為你活著而禱告。”

“醫生說了，這個寶寶多半會死。他治不了我，我都聽見了。我相信，我一定會死的?！?/p>

我的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她說：“要是你死了，我就再把你生出來一回，你不要擔心。”

“可是如果我現在死了，那么你再生出來的那個寶寶就不是我了，就是另外一個寶寶了。”

“不，是同一個寶寶，”我的母親說，“如果我把你生出來，我就會把你現在所看見和聽見的，把你所讀過和做過的，統統講給這個新生的‘你’聽。由于新生的‘你’也講你現在講的語言，這兩個寶寶就是完全一樣的?！?/p>

后來，他奇跡般地康復了，而且居然開始接受去學校讀書。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又被媽媽重新生了一次，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他?；孟胫械乃劳鲈炀土艘粋€寶寶，也造就了一位日本當代文學家，他還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一起哀悼 哀悼意味著一種情緒———死去的生命給自己帶來悲痛；哀悼意味著一種表達———告訴自己失去某人某物的事實；哀悼意味著一種告別———告別一段曾經建立在自己和逝者之間的關系。成人世界中的哀悼有參加葬禮、祭拜等宣泄途徑，但寶寶的哀悼需要卻常被大人忽略。所以，面對哀悼，家長首先要引導寶寶通過各種途徑，比如言語、繪畫等媒介，讓寶寶“說出”內心的各種情緒。這樣的經歷本身就是提升寶寶死亡認知的最好機會。

共讀圖畫書 翻開圖畫書，讀一個關于死亡的故事，是和寶寶談論死亡的最自然方式之一。當寶寶要面對親人、寵物的離去，可以給他一本圖畫書，和他一起輕聲朗讀。

如果寶寶遇到過“死亡”事件，那么在事情過后的一段時間捧起一本小書———比如，澳大利亞作家瑪格麗特·威爾德寫的《豬外婆》。書上寫道：“一天，豬外婆突然臥床不起了，她又爬起來和心愛的孫女一起一遍遍看村子、看樹、看天上的云、看亭子在水里的美麗倒影。晚上，豬外婆又像過去那樣緊緊擁抱孫女入睡，一直到早上，再也沒有醒來?！睍械漠嬘玫氖堑乃剩鼷惖媒醺拭?。也許是為了沖淡悲傷，也可能是為了告訴讀者，面對死亡，還有美好的回憶。

《獾的禮物》把死亡比喻成“走向長長的隧道的另一頭”，文中的一句話也很有用———“死了，哪怕身體沒了，但心還會留下來”。故事里的獾留在了大家的心里，給動物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憶，教會了動物們那么多的本領。這就是獾的禮物嗎？是的，除此之外獾還教會了動物們生命的意義———希望?？赐旰?，爸爸媽媽可以和大年齡的寶寶一起討論如何接受死亡，死亡意味著什么。可以告訴寶寶，死亡除了失去，還有希望。

而《想念巴尼》中的情境，很多現代人都會遇到。“我最喜歡的貓巴尼，星期五死了，我傷心死了。”讀到這個開頭，不覺得心里某處柔軟的地方被一個小爪子扯了一下嗎？故事中的男孩第一次面對死亡，哭泣不止，但作者讓小男孩用充滿溫情的回憶來忘卻死亡，深入淺出地說出一個生命輪回的道理?！柏埐]有死，它還活著，一到春天，它就會變成一朵花的形狀重新鉆出地面。”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樣的解釋包含了初步的食物鏈知識，作為科學啟蒙未嘗不可。

面對死亡，人的認知總是存在階段性，大人如此，寶寶也是。一般，2歲之前的寶寶還不會為死亡害怕，他們眼里的活和死就是“在這里和不在這里”“有和沒有”“存在和消失”，對于死亡他們只會感覺到分離焦慮。3歲開始，寶寶才會對死亡產生焦慮，雖然每次時間短暫，卻會一再發生，害怕的情緒會很強烈。因為寶寶年齡尚小，心理承受、調節的能力差，常常不容易擺脫悲痛情緒，甚至有時表現異常。只有當寶寶在生活中有接觸死亡的經驗時，他們對死亡的認知才會成熟。

到了六七歲左右，寶寶可以知道一些關于死亡的概念。比如，死亡意味著生命終止，是不可逆轉的；死亡是有原因的，生了很厲害的病，或者人變得很老很老，或者發生了意外；每個人都不免一死，但那會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當你到了那一刻，只要有家人陪伴，不會孤單害怕。隨著認知發展能力的提升，兒童的死亡概念也漸趨成熟，最終會接受每個人都會死亡的現實。

長大意味著知道得更多，也懷疑得更多，可是有一樣東西是可以保持不變的，那就是對待生命的態度。尊重生命的規律，承認死亡的存在，不是成人對寶寶殘忍，不是成人世界對孩童世界的侵占，而是在用一份逝去的生命感動活著的生命。理解死亡，是為了更好地理解生命。

（作者系華東師范大學學前教育學碩士，編著《我的孩子是天才寶貝》《珍愛生命》等書籍。）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