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晨我起得很早,獨自去廣場跑步,風就在我身邊,“呼呼”地吹來吹去。“嗨,小姐。”他說,“你真美。”
于是,故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開始了。
【一】
我曾一度認為世界上所有的風都是很溫柔很紳士的。因為有一次我看見一陣草綠色的風,把一塊骨頭送到了一只正在覓食看樣子餓了一兩天的流浪狗跟前。
當我肯定地把這個結(jié)論告訴我的風時,他呼呼地笑了,雖然他一直覺得,他每次笑都好像是一臺達到最低溫度的空調(diào),特起勁兒地對我降溫。
“小姐你不要忘了,有些風是很喜歡吹開某些女士的裙子的。”我的風笑夠了,很認真地跟我舉例反證。
好吧,不過我的風還是很有禮貌。這從他的“小姐”、“先生”之類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據(jù)他自己說,誰讓他是一個,哦不,是一陣,從民國活到了現(xiàn)在的風呢。
【二】
和我的風打羽毛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說我從來不需要撿球,具有紳士風度的風會飛快地沖過來把它重新吹到天上。再比如說如果和你搭檔的風是很有運動細胞的,那么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打羽毛球打到老。反正風是永遠不會感覺到累,就像我們蕩秋千似的輕輕一晃,就可以飛很遠。
不過正因為我是個平凡的人類,所以我總是打著打著就累了,總得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這時候我的風就自娛自樂地飛來飛去,從我衣服的間隙里鉆進鉆出,幫我蒸發(fā)掉運動的汗水。
我用詠嘆調(diào)的調(diào)子跟我的風說,不如我們開個風洗店吧,這肯定比那什么干洗店有更多的人光顧的。
【三】
在學校的借閱室,我遇見一個紙人。
這件事的發(fā)生有個小小的前提,就是我的風從來不呆在封閉的室內(nèi)。不然那個可憐的紙人估計一下子就被我的風吹走了。曾經(jīng)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的風主動要求跟我一起寫作業(yè),我就關(guān)了門窗,讓我的風坐在一邊,我鋪開作業(yè)一頭扎進題海。
結(jié)果我的風差點沒憋死在房間里,后來他總憤憤地抱怨:“人類真奇怪,空氣不流動都可以生存,小姐你的身體難道不感覺僵硬嗎?”我想大概是因為風都得了多動癥,還是先天的。
總之當我翻開《彼得·潘》的時候,紙人安安靜靜地從永無島那一頁滑了下去。是一個女孩的剪影。我還記得“畫龍點睛”這個成語故事,一時興起抓起筆在疑似臉部的地方點了兩個黑點,勾了一條開口向上的拋物線。
紙人就開口說話了,可能是長久夾在書里被壓扁了的緣故,聲音尖尖利利的。她氣喘吁吁地說:“哦……哦,快帶我走,我再也不想做書簽了,我可受夠了彼得·潘。”可是我仍需要把她夾在書中帶走,最后應她強烈要求(“我以前差點死在伏地魔手里,就因為有個傻瓜把我夾在了波特與他決斗的那一頁!”),放她在一本結(jié)局美好的童話里。
剛走出閱覽室我的風就興沖沖地迎了上來。他大概剛從體育場溜達完一圈,渾身都是青春與活力的味道。他張開大嘴“呼啦啦”地吹開了書,我還沒來得及阻止,紙人就飛了出來,大叫大嚷著:“嗬,你怎么不說你和風交了朋友,那么我寧愿一輩子呆在《名偵探柯南》里,就算……”
可惜她決心還沒表完就無影無蹤了。我惋惜著當初應該給她畫一張厚嘴唇的。
【四】
對于季節(jié)的更迭我總是后知后覺。不過這一次倒例外,當我感覺鼻子像被一團紙堵住了,而我也整天跟破風箱一樣“咳咳咳”的時候,我就知道,冬天已經(jīng)來了。
風們貌似都根本沒有季節(jié)觀念,我的風作為年輕風的一員,這一點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地在縮在棉衣里的我的周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本來我只是感覺到冬天像打到最大功率的冰箱,這下一來就像我被剝光衣服扔到了北極。風的無孔不入簡直令人發(fā)指。
媽媽終于在我的感冒不但沒痊愈,反而日益加重的情況下決定帶我去看醫(yī)生。那個瞇瞇眼的醫(yī)生婆婆對我上下其手了半天,顫顫巍巍地得出了結(jié)論:“小姑娘是不是愛美不肯多穿衣服啊,風吹太多了才一直拖著沒好。”
診所的門又被推開了,我想我的風應該沒有進來,因為周圍安靜,絲毫沒有起風的跡象。我咬著牙接受了她開的藥,決定忍過這個冬天,明年春天我還打算和我的風放風箏,他說要讓我的風箏飛得最高,睥睨群雄。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的風其實還是聽見了那番話,他第一次自愿而且老老實實地被關(guān)在我的房間里,沒有把風鈴吹得“叮當當”響。他說:“我還是打算走了,你的感冒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
我剛抽完房間里最后一張紙,捂著紅紅的鼻子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想去南半球找一個新愛人。那兒正是夏天。”我的風,不,現(xiàn)在他是自由的風了,他從紗窗里跑出去,看著我,慢慢地說。
這陣獲得自由的風,他沒有環(huán)繞我作告別,而是把我窗前的光禿禿的大樹搖得直晃。然后很長一段路上的大樹都由近到遠的搖晃起來,讓我明白他是從這一條路上走掉了。
“嗯,祝你好運。”我最后說,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我關(guān)上窗轉(zhuǎn)身去喝那碗黑乎乎的藥。
于是故事又這樣莫名其妙卻又仿佛理所當然地結(jié)束了。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