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鄉人打扮、在山路邊賣草莓的女人抬起了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神地望著上官村和賈德:“三元一斤,買多可以便宜。”
試吃的草莓霎時從兩人嘴里滑落,紅色果汁很不雅地沾在了上官村的白T恤上,像血。賈德的心幾乎沖到了嗓子眼。“小媚,小媚,真是你嗎?我們可找到你了,你還活著。”上官村向賣草莓的女人撲去,差點把她鮮紅誘人的草莓打翻。“你是誰啊?神經病,我不認識你。”女人像受驚的兔子跳開了。
兩個人都愣在了那里。的確,這個女人像小媚,但又不完全像,小媚是千嬌百媚、養尊處優的公主,而這個女人只是個普通農婦。但上官村堅持:她一定和失蹤半年的林媚有關。
半年前,林媚因車禍在這附近的懸崖墜河身亡,尸身無存,她的母親因此哭得眼睛幾乎都瞎了。上官村發誓一定要找回林媚,哪怕是尸體,作為未婚夫,他的悲痛不亞于林媚的母親。眼前這個酷似小媚的女人,像是水中發現的稻草,上官村怎能不緊緊抓住?
查出賣草莓女人的底細并不難,她就住在山底一個鄉下醫生家。和藹慈祥的老郎中告訴了上官村和賈德關于女人的情況:她是半年前在河岸邊被人救來的,醒來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因為臉上被劃了血口,老郎中幫她做了臉部手術,并好心地收留了她。為了方便,他叫她細兒。
上官村激動得手都哆嗦了,他看到老郎中出示了細兒被救時身上的信物:一根祖母綠項鏈,貓眼般的綠珠子,刻著吉祥如意暗紋和林媚的名字,那是找高僧開過光的。
上官村和賈德都直勾勾地看著細兒,驚喜異常:“你真的是小媚,你還活著,我們找你找得好苦。”細兒恐慌地閃到門后,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眼神陌生得像在看敵人。
兩小時后,細兒不再抗拒,她乖巧地坐上了上官村的轎車。一萬元人民幣,使老郎中急不可耐地“出售”了這個麻煩,而上官村煽情溫柔的勸導,也使細兒乖乖就范,甚至上官村說:“你叫林媚,不再叫細兒,明白嗎?”細兒也連連點頭。
轎車里,司機賈德從鏡子里看到上官村緊緊拉著林媚的手。是啊,不管現在林媚還記不記得,她始終都是上官村的未婚妻,他們必定是要走向婚姻殿堂的。想到這兒,賈德的心隱隱酸楚,這個女人原本該是他來愛的,可是,誰叫他們是表兄妹呢?
穿越崇山峻嶺,都市的繁華點點在眼前擴展密集。賈德想起:表妹還是一副農婦打扮,于是他拐進了商鋪,要給她全新的打扮。望著眼前瞬間換了神采的林媚,上官村對賈德嘖嘖感嘆:“相信嗎,小媚又活著回來了,雖然她失憶了,但我還是感謝上蒼。”
賈德望著正對鏡顯擺白色連衣裙的林媚,神思飄忽起來:這不正是十八歲的小媚嗎?那時的她那么愛穿白色,清純得像一朵玉蘭花。
林媚對兩個男人狼一般的窺視毫不在意,她的一只腳正痛苦地往一只漂亮繡花金屬水鉆的高跟鞋里套:“老板,確定沒有37碼的嗎?我只喜歡這雙,給我翻箱子找。”永遠改不了的小姐挑剔脾氣,兩個男人和老板一起苦笑。
世間有什么喜事,能比女兒死而復生更歡喜呢?還有什么功勞,能比找回小媚更大呢?公司董事長林媚的母親,她混沌的眼睛在女兒出現的第一眼,就變得清亮了。霎時間,林媚哭了,她可以忘記任何人,可怎能忘記自己的母親。看著相擁而泣的母女,兩個男人相視而笑,可都笑得那么詭異……
林媚很忙,忙著回歸失憶前的生活,忙著配合醫生治療,忙著和上官村戀愛,也忙著參加各種派對,認識各界名流。
一向自負的上官村開始吃醋,盤踞在林媚周圍的都是些青年才俊,相貌、學歷、財富、家世無一不拔尖,甚至那個小有名氣的歌星周云歌也成了林家的座上客。
看著林媚和周云歌發亮的眼神,兩人越貼越近的身體,越來越曖昧的調笑,上官村的心往下沉。他明白,假如失去了林媚,他就會失去夢想的一切。可他有什么能和英俊不凡、才華橫溢的周云歌相比?
在林媚一天天的冷淡中,上官村終于忍不住了:“別忘了,你是我的,我們是要結婚的,你離那些男人遠點。”林媚細細地在身上涂著周云歌送的法國香水,漫不經心地說:“你急什么?林家的財產不會少你的,只是我暫時還不想結婚。”“別忘了,你是怎么來到這個家的。”上官村狠狠甩下一句話,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林媚望著鏡子里自己那張生動的臉,又望望墻上碩大的照片,嘴角向上撇了撇。那是兩張酷似的臉,然而,她們來自不同的人——照片上的是真正的林媚,而鏡子里的,是另一個人,二十多年來,她一直叫細兒。細兒認識上官村比真正的林媚更早,他們是同一個女人帶大的。林媚死了,那么,只有酷似她的細兒能代替她。
周云歌的黑色轎車又來了,他張揚地捧著玫瑰站在門外,然后林媚小鳥似的撲向了玫瑰,淫蕩的笑聲讓躲在樹叢后的上官村怒火中燒。
“周云歌快向小媚求婚了,董事長也似乎想同意,感情的事,真是千變萬化。”賈德不知什么時候,貓一樣踱了過來,丟下一句導火線般的話,飄然而去。
地上,是剛剛摔碎的細瓷,很精貴的瓷成了碎片。上官村捏著拳頭站著,而被人稱作林媚的細兒捂著臉蹲著,兩人眼里都是仇恨的火焰。細兒終于扛不住英俊瀟灑小歌星的甜言蜜語,對上官村開始冷淡,并深夜未歸。于是,賈德丟下的導火線加上這桶“汽油”,讓上官村對細兒爆發了。
“你以為你是誰?沒人要的棄嬰,要不是我母親收養你,你怎能有今天?怎么見到小白臉就忘本了?你嫁的必須是我,這個家的所有財產本來就應該是我的,而不是那個老太婆和死鬼林媚的。”
沉默,死一樣寂靜,然后細兒厭惡地說:“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才是多余的,你相信嗎?”
“你鬼扯,林媚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他拋棄了我母親和我,找了有錢人家小姐,讓我們母子抱恨終身。所以我才假意接近林媚和她戀愛,林媚出車禍失蹤后,再讓你冒充林媚和我結婚。你只不過是母親收養的棄嬰而已,再怎么著你也是使喚丫頭。”上官村原形畢露了,他一定要完成這個計劃。他在母親臨死前發過誓,他不愛林媚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更不愛與她酷似的細兒,他愛的,只是金錢。
“我想,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真相了,知道為什么我會和林媚長得那么像嗎?因為我們是親姐妹。其實我才是林家的女兒,你才是真正的棄嬰,母親原以為搞個男孩來更有籌碼,可惜還是敗了……”
細兒的聲音很大,但傳到半公里外的“小紐扣”里時,聲音已很細小,不過這不影響它的清晰度,手拿“紐扣”的男人詭異地笑笑。他撥打了手機:“云歌嗎?去夏威夷度假的機票已經訂好了,你趕緊親自給她打電話吧。祝你們好運,讓表妹過一個快樂的生日。”
這個男人就是賈德,周云歌這個“萬人迷”少女殺手,是他特意安排來的,“美男計”也就等于“離間計”。他相信,“紐扣”那端本來就燃起的“大火”一定會爆炸的。
完成這些后,賈德低頭看看自己閃著亮光的新皮鞋,在心里嘲笑起上官村來。從小媚十五歲開始,她就一直穿36碼的鞋,一個人可以整容,可以長胖變瘦,但成年人腳的大小怎么可能變化呢?從鞋店里“表妹”只要37碼的鞋開始,賈德就在懷疑這個死而復生的表妹。她可以失憶,但身體秘密不可能消失,一張酷似的容貌,一根偷來的祖母綠項鏈,并不能代替真相。
只花了幾千元,初次見到的那個“郎中”就交代了一切:他只是個托……
一個要造反的同謀、一個變了心的情人、一個玩弄他的女人,上官村沒有必要還留著她,她居然當著他的面打電話要跟情人去夏威夷度假。細兒在上官村粗大的手掌下慢慢停止掙扎的時候,他沒有想到不遠處的小樹林,有一雙窺視的眼睛,那是賈德的。
賈德一直在旁邊的小樹林里悄悄觀望,“紐扣”里清晰地傳出細兒垂死的掙扎聲,讓賈德仿佛聽到了表妹翻下懸崖時的呼喊——慘厲而絕望。下面,需要的只是一個報警的電話,自己再扮演目擊證人,就可以讓上官村罪有應得。
那個鄉人打扮、在山路邊賣草莓的女人抬起了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神地望著賈德:“三元一斤,買多可以便宜。”試吃的草莓霎時從賈德嘴里滑落,紅色果汁滾在他的白T恤上,像血。
“小媚,天哪!”這一回賈德驚呆了,但對方卻無任何過激反應。他稍稍放了心,他認為對方已經失憶。眼前的女人冷冰冰地對著他笑,像地獄里鉆出的女鬼。
“表哥,還認得我嗎?”
這一聲,像驚天地雷轟得賈德幾乎摔倒:“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爬上車,關上車門,飛快地向山巔開去。被他甩在后面的,除了賣草莓的女人,還有跟賈德一起來的小媚的母親和三個隨從。
賈德做夢一樣向山頂處飛馳,隨著呼呼的風聲,他的思緒飛得很遠很遠——從小,他就喜歡表妹小媚,可是他們卻不能結婚。直到小媚愛上了上官村,他發瘋般吃醋,他要同時殺了他們兩個,然后獨占姨媽的財產。于是,他在上官村和小媚上山前,把車做了手腳,沒想到上官村及時跳下了車,幸免于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