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的工作總是要風(fēng)里來雨里去,比如像這樣的雨天他依然要出來送信。
這是小鎮(zhèn)的最后一家,簡單的兩層小樓里住的是一對老夫婦,胡立撣了撣雨衣上的水,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個大爺,大爺見是他連忙讓了讓說:“小胡啊,今天這么大雨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快進來避避雨?!?/p>
雨確實夠大,胡立趕忙道了謝側(cè)身進去。
屋子里的擺設(shè)很簡單,只有些必要的家具,胡立剛進去就看到了坐在一邊方桌旁的大娘。大娘慈眉善目,看起來精神不錯。
老大爺給他放了把椅子在旁邊,對大娘說:“是給咱送兒子的信的小胡,我讓他進來避避雨?!?/p>
胡立這才注意到,大娘的眼睛好像看不見,于是趕忙在旁邊坐下打了招呼。
大娘笑著說:“是小胡啊,那老頭子你快去燒水泡點熱茶來?!?/p>
胡立每個月這時候都會給他們家送封信,只是今天才知道那是二老兒子寫的。他轉(zhuǎn)而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信上的郵戳都是本鎮(zhèn)的,他兒子在本鎮(zhèn)為什么還要寫信?
大爺去燒水,屋子里一時有些安靜,胡立便又開始打量起四周來。突然他發(fā)現(xiàn)對面一個帶鎖的柜子上擺著一張照片,里面的人看起來和二老隱約有些相似。
“那是我兒子?!?/p>
胡立嚇了一跳,第一反應(yīng)是,大娘怎么知道他在看那照片?
“其實我的眼睛不是完全看不見,只是從兒子走后就不太好用了?!贝竽锶缡钦f。
胡立點點頭問:“您兒子去哪兒了?”
“兩年前去貴州支教了?!?/p>
胡立皺著眉說:“可是那信上的郵戳不是貴州的啊?!?/p>
廚房里隱隱響起燒水的聲音,大娘拿起了桌子上的信封,摩挲著說:“因為這不是我兒子寫的。”
老人低沉的聲音伴著“嗚嗚”的水聲,緩緩地向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兩年前老人家的兒子去貴州支教,因為山里沒有信號,只能每月向家里寄信。直到一年前突然中斷,因為他支教的山區(qū)發(fā)生滑坡,學(xué)校被毀,他也下落不明。老人家因為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打擊,也病倒了。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老頭子告訴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到兒子了,只是虛驚一場,但是我的眼睛卻因為這一股急火燒瞎了?!贝竽锶嗔巳嘌劬Γ袷窍肟辞逍派系淖郑昂髞砉幻總€月都會收到兒子的信?!?/p>
胡立還是一頭霧水,于是問:“那您現(xiàn)在不是能看見嗎?”
“那是半年前,我發(fā)現(xiàn)我的眼睛慢慢能看到點東西了,也知道了那信不是我兒子寫的。”
大娘指了指對面的那個柜子:“那里面放著的是我兒子的遺像。我也是半年前才知道我兒子不在了,而那些信都是老頭子寫的。”
這下胡立終于明白了郵戳的事,原來那些信都是大爺怕她接受不了事實,每個月偷偷寫來安定她的。胡立看大娘的眼睛有些濕潤,但是表情卻很溫暖平靜,安慰她的話沒有說出來。
“那您為什么不告訴大爺您眼睛的事,他會很高興的?!?/p>
而且胡立覺得,兩個人這樣互相欺瞞地過日子一定很累。
大娘將信封又放回了桌上,用手仔細地抹平后才說:“你不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對我們來說反而是種安慰嗎?就這樣每個月都等著兒子的來信,就好像他真的還在一樣……”
胡立離開時,天已經(jīng)放晴,他止住大爺想要相送的好意,在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瞬間聽到身后一個聲音說:“老頭子,快來給我念念兒子的信?!?/p>
雨后的陽光灑下來,照得胡立心頭暖暖的,他已經(jīng)開始期待下個月來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