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來接我的不是一條大魚,是一條蚯蚓
我像當年的山珍一樣,變成一個小光點,穿過那條綠色的枝蔓隧道,掉到了夢魚碼頭的棧橋七。
不過,在掉下來的那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我變成了一個小精怪。
對,我不再是一個人類小男孩的模樣了。
我低頭看了一下,那個裝著魔法玉米粒的小布袋還背在身上,這讓我安心了不少。
“我被一個人的夢召喚了,我被一個人的夢召喚了……”我一邊捂著發(fā)燙的臉蛋,一邊興奮地在棧橋上亂跑。
我沒辦法不興奮,這太意外了,我沒有想到我居然也會被召喚!一定是麒麟幫我實現(xiàn)這個愿望的!
給我?guī)返哪菞l夢魚在哪里呢?
我猛地站住了。
我伸長了脖子(請原諒,這不過是一種形容,其實我沒有脖子),在棧橋下的花海中搜索起來。
不要說一條大魚了,就是連一條小魚也沒有。
它怎么遲到了呢?
難道說迷路了?我一著急,便在棧橋上大聲地呼喚起來:“夢魚!夢魚!我到了,你在哪里——”
我白喊了,沒用。
等了半天,也沒有一條大魚從花海下邊游出來。
這時,從我的手底下傳來了一個細小的聲音:
“我早就來了啊,是你自己遲到了。”
我嚇了一跳,急忙把手移開,趴在那里找了半天,才在棧橋兩塊木板的縫隙中找到了一條蚯蚓,是它在說話。
“你,你說什么?”我就那么趴在它的頭頂上,又問了一遍。
“喂喂喂,小哥,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你的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它厭惡地瞪了我一眼,要是有手,它一定會在臉上抹一把的,“我說你遲到了。”
我從沒見過脾氣這么壞的蚯蚓。
“對不起。”我連忙朝后退了一步,坐下來問它,“我遲到了?”我不相信來接我的會是一條蚯蚓,我笑出了聲,“小弟,你認錯人了吧?”
“你又不是人。”它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我被噎住了,它沒有……歪曲事實。
“可是,”我不甘心地抗議說,“來接我的,應(yīng)該是一條大魚啊!”
“大魚?”它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壞壞地一笑,“那要看是誰在夢里召喚你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警覺地問它。
“意思就是說,”蚯蚓像是怕我聽不清楚似的,故意搖頭晃腦地說得很慢,“如果是一個人召喚你,那來夢魚塘接你的是一條大魚。可如果不是人,”說到這里,為了煎熬我,他還故意停頓了幾秒鐘,“是一只癩蛤蟆召喚你,那來夢魚塘接你的,就是一條蚯蚓。”
“癩蛤蟆?”
我像一個皮球似的在棧橋上一跳三尺高:“癩蛤蟆整天就知道趴在爛泥里睡覺,根本不會做夢!”
一直在邊上冷靜地看著我發(fā)火的蚯蚓,這時突然插了一句:“就因為整天趴在爛泥里睡覺,它才會做夢的啊。”
“它做的都是什么夢?”連我也不知怎么會問出這個問題。問完了,我才害怕地打了一個哆嗦。
蚯蚓咯咯地笑著說:“對你來說,可能都是一些比較惡心的夢。比如,像什么吃了一頓鼻涕蟲美味大餐啦,在又黑又臭的水泡子里泡了個溫泉啦……”
我發(fā)出一陣哀嚎,捂住耳朵拼命地搖頭:“夠啦,夠啦,我不要聽啦!”
光是想想,我就受不了了。
我才不要走進癩蛤蟆那惡心的世界呢!
于是,我懇求蚯蚓快點回去:“小弟,謝謝你今天專程來接我。今天,今天我的牙有點疼,我就不跟你回去了,麻煩你跟你的主人說一聲對不起。對了,請順便告訴它,今后也不用在夢里召喚我了……”
“可是,”它拖長了聲音,無奈地說,“你不跟我回去,我也回不去啊。”
“為什么?”
它怨恨地看著我,沖我發(fā)出了長長的吼聲:“因為我活著,就是為了接你啊——”
我被它這句話給嚇住了。
我不信有這種事。
好吧,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回去,那就讓我來送你回家吧。于是,我從地上把它抓了起來,揉成一團,朝遠處狠狠地扔了出去。
是,我承認我太粗魯了,我不應(yīng)該用暴力對待這樣一位遠方來客。可是我有什么辦法,我不把它扔回去,難道我跟它回去?
想不到的是,它還沒有落地,就又回來了。
是飛回來的!
我手上就好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橡皮筋,又把它給拉了回來。
怎么會?
我又試了好幾次,可是,不管我多么用力,不管我把它扔出去有多遠,每次它都會飛回來。這下糟了,它像一團蜘蛛網(wǎng)一樣黏上我了,我再也甩不掉它了。
“小哥,別扔了,扔也是白扔。”它好心地勸我。
就是它不說,我也不會扔了。因為它累了,我也累了。我在棧橋上躺了一會兒,一骨碌爬了起來,往回走去。
最后,還是一頭河馬救了我。
轟隆一聲巨響,一頭大河馬像傘兵一樣從天而降,差一點沒有把棧橋壓垮。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河馬一落地,就朝著蚯蚓沖了過去,要不是蚯蚓躲得快,朝邊上一彈,非被一腳踩死不可。“今天真倒霉,來的路上,被一片蜘蛛網(wǎng)給纏住了,唉,掙扎了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才脫身。你一定不相信,一片小小的蜘蛛網(wǎng)怎么會攔得住我呢?嘿嘿,我不是變成了一個瓢蟲那么大的小光點嘛……”
“原來我接的是你,不是他!”蚯蚓發(fā)出了一聲羞隗的尖叫,把頭扭向了我。
“噗——啊——噗——啊——”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不過,我實在是弄不明白癩蛤蟆為什么會在夢里召喚一頭河馬。
我也不想弄明白,我只想趕快回家。
啪嗒啪嗒,我在棧橋上跑得飛快。
就在我快要沖下棧橋的一剎那,一面墻突然從側(cè)面飛了過來!我想剎住腳步,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嘭”,我一頭撞了上去。盡管它沒有一面磚墻那么堅硬,沒把我給撞昏,但還是把我給彈了回去,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從哪里冒出來的一面墻呢?
我一邊“哎喲哎喲”地叫著,揉著腦門兒,一邊朝攔住我去路的墻看去。
想不到,那面懸在我前面一動不動的墻竟然說話了:“對不起,小精怪,今天讓你久等了。都是我的主人不好。唉,本來我已經(jīng)快要抵達夢魚塘了,可他偏偏醒了一下,害得我只好調(diào)頭往回跑。可是我還沒到家,他又睡著了,又接著在夢里召喚你了。你說,這不是在折騰我嗎?結(jié)果,我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這面會說話的墻又寬又高,我一直倒退到棧橋的盡頭,才看清楚它根本就不是墻,是一條大魚。
這條大魚和河里的魚長得一點都不一樣,它的樣子像條帶魚,身體很長,是星星的顏色,但背上那條長長的背鰭卻是橘紅色的,非常搶眼。要說最特別的,還是它的頭了。它的頭上長著一叢茅草似的鰭條,也是橘紅色的,好像戴了一頂頭冠。當它擺動自己那長長的身體,改變方向,把臉對準我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它的下巴頦兒上還有兩根橘紅色細線一樣的胸鰭,胸鰭的尾巴是船漿的形狀。我厲害吧?我還能說得出魚的背鰭、鰭條和胸鰭。其實,這些都是大熊釣魚時教我的。
就是這條大魚不開口,我也相信它是來接我的,因為它符合我的想象。我想象中的大魚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我告訴它要是它再晚來一步,我就被強行接走了,好險。
“什么,還有夢魚來接你?”它吃驚地問我。
這回,它不再晃動胸鰭了,而是劇烈地搖晃起頭上的長鰭來。看上去,就仿佛有一陣怪風(fēng)吹亂了它的“頭發(fā)”。
“不是魚,是一條蚯蚓。它認錯人了。”
“嗯,偶爾是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不過,今天都怪我來晚了。我們走吧,小精怪!”
說完,它就用一根長長的胸鰭拍了我一下,帶我走下了棧橋。
“夢魚,我叫夏蛋蛋,你呢?”我問它。
“我沒有名字,你就叫我夢魚吧。”它親切地看了我一眼,回答說。
“夢魚,你只存在于一個人的夢里嗎?”
“當然了,我不可能存在于兩個人的夢里啊。”它滑稽地朝前努了一下嘴,扮了個怪相。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要問你,除了夢里,你還去過大海嗎?”我這么問,是因為我覺得,像它這樣一條大魚應(yīng)該在大海里暢游,而不應(yīng)該待在一個人的小小的腦子里。
它用一只圓眼睛瞪著我:“去那種地方干嗎?一個人的夢里就夠大了呀。”
我想象不出一個人的夢里有多大。算了,還是別問這種抽象的問題了。再問下去,我的腦袋就變成一瓶糨糊了。
于是,我問了一個我最想知道的問題:“召喚我的人,是一個老頭,還是一個小孩?”
“一個老頭。”說完,它又用胸鰭搔了搔我的肚子,“你沒失望吧?”
“沒失望。”我告訴它,我喜歡老人。
“不過,”它又說,“召喚你的雖然是一個老頭,但他可不是要把你召喚到他的夢里,他是要把你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的外孫女。”
“一個小女孩?”我叫了起來。
“是啊,她長得可愛極了,一個美麗的小天使。要是你見到了,一定會喜歡。咦,夏蛋蛋,你的臉怎么紅了?你不喜歡小女孩?”夢魚那說話的樣子,讓人感覺它恨不得能成為那個小女孩的夢魚。
“不喜歡……”
“撒謊!”它故意板著臉,嚴厲地說。說完,還撞了我一下。
突然,它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夏蛋蛋,我們到了!看,前面那個小女孩,就是我主人的外孫女。她叫五月櫻桃。”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