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爆出新快報記者被長沙警方跨省拘捕的當天,我正在國家行政學院培訓央企的老總們如何與媒體溝通巧得很,跨省抓記者事件中涉及的“報警方”長沙中聯重科,此前也是國企,就算改制,現在也依然有不少當地的國資股份。在外界眼中,中聯重科算是背景深厚。
課間交流,我問其中的一位老總學員對此事中企業一方的看法,對方說首先要“依法依規”,其次要“懂得理解”,最后是“尤其慎重”。這話需要翻譯,我理解的是:第一,企業的“報警”行為必須合法;第二,要知道媒體本身就有輿論監督的屬性,不能認為記者就是故意找事;第三,面對新聞媒體這樣的輿論平臺,任何“悍然”舉動都要慎重,不要讓自己成為新聞當事人。
如果我的理解確實是他本意,那么這位老總學員可以不用參加培訓了。
作為同行,我當然支持《新快報》,并要求實事求是,維護司法公正此時別扯什么平衡立場,記者站在記者權益這邊,好比中國政府當然要維護中國利益,到哪兒都是天理。
此事在法理上的是非曲直,同行們早已說清。這里想說的是對這些年記者“涉案”趨勢的個人觀感。
企業和媒體交惡在過去時有耳聞。最早的時候,企業的慣常手段是把認為損害了自己名譽的媒體告上法庭
雖然相關的法律定性因模糊而飽受詬病,但這畢竟是最公平的渠道,雙方都能接受。如果媒體敗訴,大多是單位賠償損失、聲明道歉,與記者個人無關。
隨后,開始出現企業故意設套:事先報警,約記者見面塞錢,警察出現,以敲詐名義拘捕記者;同時,各地也出現了將記者定性為“國家公職人員”,并以受賄罪判處重刑前者畢竟是有“現行”,應該依法處理;后者的定性與量刑則頗具爭議媒體是“事業單位,企業化管理”,記者算不算“國家公職人員”,采訪是不是“國家公務活動”,都有爭議。
主管部門也注意到這個問題。在2010年記者節前夕,當時的新聞出版總署舉行記者節座談會,主旨是記者維權,我在會上表達了上述觀點,相關主管官員私下對這種認定也認為需要商榷。至少我不能理解的是,記者“受賄”十幾萬,為什么比貪官貪上千萬的量刑還重?
而在更大的背景上,鑒于新聞媒體對某些政法部門監督多年,互有交惡,這類量刑更需慎重要命的是,這些判決,有時一個縣級法院就定了,我很懷疑其背后的地方立場。但無論如何,哪怕是受賄罪,也是檢察院對記者進行起訴,一般不涉及警方。以“損害商業信譽”的罪名,警察直接動手抓記者而不是企業與報社對簿公堂,實在罕見。所以新快報記者被拘事件,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和中國記協都迅速表態在我目力所及范圍,這十年中有關記者合法權益的保護,從業界到官方,這是姿態最統一的一次,絕對值得贊許。
最后跟大家分享一個故事:2008年,遼寧省鐵嶺市西豐縣縣委書記張志國因為《法制日報》下屬的《法人》雜志記者報道了該縣的負面新聞,悍然派屬下公安赴京拘傳記者,引發輿論嘩然。
隨后在媒體的一致報道下,當地以“法制意識淡薄”為名責令這位縣委書記“引咎辭職”。沒想到此次媒體特別有心,兩個月后專門查了下,發現張志國居然還沒辭職張迅速去職。
又過了大半年,媒體發現,張志國“復出”擔任某臨時辦公室副總指揮。顯然當地政府沒想到媒體如此念念不忘副總指揮也沒了。又過了兩年,還有媒體在關注張志國,不過報道中說的是“仍然賦閑在家”。
我想說的是:哪怕媒體再弱勢,但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所以跌破底線的眾怒,是犯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