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的作文可不可以不念啊?”當班里一半的孩子都發(fā)出這樣的請求時,語文老師張萍不得不問一句,“為什么?”
許多孩子承認,作文是抄的。
這是前不久發(fā)生在湖北武漢人民路小學(xué)課堂上的一幕。相比過去幾十年“記一次春游”的作文題目相比,現(xiàn)在的小學(xué)生們,或許連“記一次”都不想“記”了。
翻翻過去百年的中國作文題目,你會發(fā)現(xiàn),社會日益發(fā)達,但作文日趨簡單。
13歲的胡適剛到上海的學(xué)堂上學(xué)時,擺在面前的第一個作文題目就與日本有關(guān)—“原日本之所由強”。當時是1904年,日本與俄國正在中國東北打仗,因改革而走向繁榮富強的日本,向老牌沙俄發(fā)出挑戰(zhàn)的姿態(tài),令中國震驚。于是就連小孩,都能在作文本上談?wù)勥@個話題。
這給胡適出了難題。幾年前,國內(nèi)普遍作文題還是八股文。在胡適老家安徽,童生考試作文題還是“魚鱉不可勝食也材木”。這是從《孟子》里截搭出來的。
為了寫好這篇與日本有關(guān)的作文,胡適請人找來《明治維新三十年史》、《壬寅新民叢報匯編》一類時興的政論暢銷書,裝了一大籃,讀完之后才下筆作文。
1933年,世界書局出版的《初等作文新范例》中,包含題目有“清潔道路說”、“論紅十字會”、“論時疫醫(yī)院”等。
同時代,有小學(xué)生寫名為“螳螂與燈蛾”的作文,闡發(fā)“螳臂當車”與“飛蛾撲火”兩個成語,寫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要能‘看風駛舵’,思前顧后這本不算壞,成為問題的便是在所識的時務(wù)和所見的風如何了,倘只講利害,不顧是非,只尚淺見,不加深究,那么世上的冤屈者和被冤屈者就太多了。如果螳螂與燈蛾被嘲笑,誰還愿意做澎湃的中流砥柱呢?”
到1950年代初,新中國剛建立,作文題中也蘊藏著社會的奮發(fā)向上之氣。譬如那個時候的考試作文中,就有“寫一個你所熟悉的革命干部”、“我生活在幸福的年代里”、“大躍進中激動人心的一幕”。
文革中,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小學(xué)生作文選《幼苗》中,有這樣的題目:“訪問老英雄韋伯伯”、“聽老紅軍講革命故事”、“教媽媽學(xué)文化”。這類作文中無一例外要在某個時刻,突然想起毛主席的教導(dǎo),引用某一段語錄,然后表示自己茅塞頓開、大受鼓舞、深受教育或者幡然醒悟。
一篇《毛主席最新指示發(fā)表了》是這樣寫的—
“今天晚上,紅色電波又傳來喜訊,毛主席最新指示發(fā)表了。他老人家說:革命委員會好。街頭上到處都是敲鑼打鼓的革命群眾,革命歌曲響徹云霄,人們歡呼雀躍。我的父母也去了,我沒有去。我家隔壁的老李頭是右派分子, 他今天行蹤反常,鬼鬼祟祟的,躲在屋子里面沒有出來。我要盯住他一舉一動,防止他暗中搞破壞活動……我要睜大火眼金睛,用滿腔熱血捍衛(wèi)紅色政權(quán)。階級敵人膽敢跳出來,我們一定要把他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到1980年代,文風又變了—中小學(xué)生的作文就成了70后、80后都熟悉的“有意義的一天”、“記一次春游”和“童年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