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川子最近很忙。5月17日他在深圳參加了迷笛音樂節,19日他到杭州參加氧氣音樂節,還跑到當地的一個LiveHouse辦了場歌友會。18日,他在北京,拿了一個獎。
川子拿的是“民謠胡同串子”獎,那天是“民謠在路上”三周年表彰慶祝大會。他得這個獎真是當之無愧。
18日下午,川子拎著啤酒走上了臺,聽到頒獎嘉賓是導演張元時,戴著鴨舌帽,蹬著登山鞋,一頭長發,滿臉胡子的川子嬉皮笑臉地笑著:“哎呀,元兒哥頒獎。”然后趕緊把鴨舌帽反戴,把笑成一條縫的細眼睛露了出來。
那天川子唱了首新歌,但記不住歌詞,他拉過一把凳子,把獎杯和啤酒當作譜架,鋪上了歌詞本。“這首歌很長,”他看著臺下的觀眾開玩笑地解釋說,“得有四十多分鐘。”然后開始撥弦,吉他和音箱的連接線出了點問題,工作人員上來檢查了很長時間,川子一邊彈琴一邊說:“我說這首歌很長吧?”臺下笑成了一片。
演唱結束,川子拿起酒瓶,一仰脖,吹了。這其實已經成了川子演出的招牌動作。在深圳音樂廳的一場演出,他和另一位歌手萬曉利把啤酒、小二、烤鴨和火腿腸帶上了臺,保安當時就震驚了。
有個從來沒看過川子演出的歌迷,在氧氣音樂節看到川子之后說:“奔著張震岳去的,看了歌單又很期待周云蓬,結果卻被川子震撼和感動。”在“民謠在路上”這些年巡演的過程中,川子也一直是最具現場煽動力的歌手。他跟其他參演歌手一起,把每一場“民謠在路上”的演出都做成了一個狂歡Party。
這個民謠巡演的Party,是當時在文學網站榕樹下的王小山、張恩超和十三月唱片的盧中強在一次喝酒時碰出的火花。當時剛被盛大收購的榕樹下想宣傳自己的品牌,盧中強想做民謠的現場演出,三個喜歡民謠的人一拍即合,雙方各拿出30萬作為啟動資金,于是,“民謠在路上”就上路了。

不過,5月18日的三周年表彰慶祝大會,除了盧中強,另外兩位發起人都沒有到場這二位跑到海南打撲克去了,參加了三亞CSOP中國撲克系列賽,也就是傳說中的德撲,并且已經打入了錢圈。盧中強笑著轉述了他們對于自己的缺席給出的解釋“想給下半年的‘民謠在路上’多賺點啟動資金”。
“我覺得我們那一代的民謠是‘好時代的壞孩子’,他們(新民謠)則是‘壞時代的好孩子’,在這樣一個時代仍然堅持很多真善美的東西。”
從2010年4月23日在北京星光現場的首演開始,三年來,國內幾乎所有有影響力的新民謠歌手都參加過“民謠在路上”的演出。跟1990年代火爆的校園民謠不同,這些新民謠歌手的作品更關注社會和現實。他們抨擊高房價,為弱勢群體哭與歌,這些歌曲也成了很多因為這些社會問題而感到苦悶的青年的安魂曲,“唱出了城市巨變中小人物的承擔”。
“我覺得我們那一代的民謠是‘好時代的壞孩子’,他們(新民謠)則是‘壞時代的好孩子’,在這樣一個時代仍然堅持很多真善美的東西。”高曉松曾經說。
5月18日,盧中強給新疆人馬條頒了個“民族團結貢獻獎”。2011年馬條在華語音樂傳媒大獎頒獎典禮上拿到了最佳國語男歌手和最佳搖滾藝人兩個獎項。
自稱骨子里天生就有“塔利班”氣質的馬條,1994年到了北京,“就是喜歡音樂,當時也沒想到來了會怎么樣,只是想來學學吉他,但是一來就不想離開了”。
來北京之后,馬條做了很多事情,他曾經在一個地方免費教大家吉他;為了能有個跟朋友喝酒狂歡的地方,他開了胡馬會館;在微博上看到“導演傾盡家財拍攝了一部講述蹬三輪車的老人(白芳禮)十幾年靠蹬車支教助學的電影,卻無法在院線上映”的消息,他主動聯系電影的制片人,免費提供場地讓電影在北京放映,并一次次地在微博上宣傳轉發。
5月19日的一個演出現場,馬條說:“我也沒什么歌是流行的,那就唱首崔健的《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吧。”
崔健是馬條喜歡的歌手,被稱為“中國搖滾教父”的崔健的作品以其現實批判性而受到一代人的熱愛,現在馬條這些新民謠歌手接過了崔健的槍。
三周年表彰慶祝大會上,盧中強還把李承鵬的蘆山地震救災“團伙”請上了臺,并提議向他們致敬,現場響起了活動開始之后最熱烈的掌聲。
李承鵬笑著用沙啞的聲音向盧中強致謝:“感謝老盧,你們是國內第一家承認我們的機構。”
4月21日下午,蘆山發生地震30多個小時之后,李承鵬的救援隊發現了被救援人員遺忘的蘆山縣龍門鄉五星村和王家村,當天晚上23點,他們為這兩個物資短缺且房屋受損面積大的村子運入了498頂帳篷、1250套棉被、100個彩條布睡袋和食品飲用水藥品若干。
類似的致敬,對于“民謠在路上”并不是第一次。作為一個民謠演出品牌,他們從來沒有少過對社會現實的關切。今年年初在長沙的一次演出,他們通過一家基金會將所有的門票收入都捐給了湘籍抗戰老兵。
“民謠在路上”已經結束的132場演出,十之七八都是盧中強做主持人。“為了省錢嘛!”說完這話,他哈哈大笑。除了做主持人以外,他只要在,都會上臺唱歌,在深圳的一次演出,他甚至還客串了貝斯手。
3月30日,“民謠在路上”久別北京之后在麻雀瓦舍做了一場演出。在后臺休息室,歌手鐘立風走進來問:“一會兒唱嗎?”他馬上回答:“必須唱!”
歌手蘇陽走進來,坐在盧中強旁邊,兩人談起一個合同的事宜來。然后,蘇陽說:“對不起,前兩天南京的演出,稍微虧點兒。”盧中強一笑,擺了下手:“咳!沒事兒。”嗯,這個時候才看出來,盧中強是老板。
盧中強跟我說起下一步他們打算做演出的地方:“重慶、新疆……新疆一定要做,”他興奮地看著我,“新疆多好玩兒啊!”對于他來說,做“民謠在路上”就是選擇了一種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現在一年大半的時間他都在全國各地跑,在北京的時候就只能打牌、喝酒,“沒意思”。
跟他有同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三周年聚會的舉辦場地是后山藝術空間,場地不大,擺了一百多張椅子。其中大部分都是“民謠在路上”在各地的親朋好友。
“經常有朋友說要跟我們一起去玩,我們也很愿意帶著他們,他們熱愛民謠,沿途會通過自媒體對‘民謠在路上’進行宣傳。”盧中強曾經這樣說。
這幫親朋好友有兩個共同的愛好,一個是民謠,另一個是喝酒。他們經常會在演出之后,一起在外面喝大酒,一喝就喝到后半夜。
除了工作和生活在北京的搜狐副總裁劉春、網絡名人五岳散人、導演張元、詩人大仙、歌手何勇和黑楠等以外,設計師、著名宅男張發財從廣西趕來了,《南都周刊》主編許慶亮從廣州趕來了,《晨報周刊》總編輯龔曉躍和撒韜從長沙趕來了。

外地的這些位是“民謠在路上”到當地演出時的甲方、地陪和三陪,而北京的,五岳散人笑著說,是“外圍”。按盧中強的話說“都是些公知”。
平時,“公知們”進言社會,參與公共事務,關注社會現實。他們關心的和參與的,很多都被民謠歌手們寫進了歌里。
盧中強給湖南人撒韜發了一個“最佳三陪獎”,而撒韜也確實配得上這個獎項,他對歌手們說:“你們負責賣藝,我負責賣身贊助。”每次“民謠在路上”到長沙,演出之后,撒韜都會放出豪言壯語說要給大家喝大,但是其中有兩次他都把自己喝到心臟病發作住進了醫院。
張發財為“民謠在路上”做了很多海報等設計的工作,“做得非常好!”盧中強說,“關鍵是不要錢。”
因為喜歡民謠,這幫親朋好友走到一起,他們也為“民謠在路上”搖旗吶喊。最開始票房不好的時候,五岳散人甚至自己花錢買過幾百張票,還在微博上號召大家去買票。
表彰慶祝大會之后,出席活動的人們來到音樂人宋柯開的烤鴨店聚餐。去年年初,宋柯留下一句“唱片已死”,辭去太合麥田CEO的職位,在財富中心開了這家烤鴨店。
席間,一位同行向盧中強敬酒,“想一想,你這些年太不容易了,我們太無恥了”。這位同行的公司現在也在做一些現場演出,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民謠演出。盧中強和“民謠在路上”所倡導的“音樂回歸現場”,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認可是中國音樂的出路。
快到午夜了,喝大了的黑楠拿起吉他唱起了歌,人們七倒八歪地跟著高聲唱。
3月30日在麻雀瓦舍的演出,十三月唱片的簽約歌手楊嘉松唱了首寫于非典時期的《夏天2003》,他說:“這首歌寫在十年前,那時候北京正鬧非典,大家都戴著口罩。十年后,我們的口罩卻更厚了。非典的時候北京還有藍天,現在沒有了。”這首歌里有一句歌詞是“街上有著真誠的眼,卻看不見真實的臉/猛然之間會發現,我們擁有最藍的天”。然后楊嘉松把最后一句改成了“猛然之間會發現,我們擁有最爛的天”,全場掌聲雷動。
這場演出之后,跟隨“民謠在路上”巡演了三年的鼓手齊跡,因為對北京的空氣忍無可忍,離開了北京,到廣西北海買房定居。
這就是新民謠歌手跟校園民謠歌手的不同,他們不再白衣飄飄,都體會過生活與現實的苦痛和無奈。他們把自己的體驗寫成民謠,吟唱出來,得到了跟他們一樣勞作著、掙扎著、大笑著、哭泣著、感慨著、贊美著的觀眾的共鳴。
到5月18日,“民謠在路上”已經走過了47個城市,進行了132場演出。剛開始的時候,盧中強可沒敢想能走這么長。演到第十場,啟動資金就花沒了,他對王小山和張恩超說:“咱們再扛五場,看看情況。”之后,情況開始好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民謠,開始走進現場看演出。
5月19日晚上八點零八分,參加過“民謠在路上”巡演的歌手李志發了一條微博:因為夢象音樂節主辦方不能執行合約,我們拒絕演出。考慮到很多觀眾大風里等了一天,我們臨時聯系,溝通,決定在麻雀瓦舍做個專場……消息傳開,觀眾們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從北京的各個地方趕到了位于雙井的麻雀瓦舍。
對于他來說,做“民謠在路上”就是選擇了一種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現在一年大半的時間都在全國各地跑,在北京的時候就只能打牌、喝酒,“沒意思”。
剛過八點半,麻雀瓦舍門口等待入場的隊伍已經排到了離門口二百多米的巷子里。開場一個小時之后,門口依然排著幾十人的隊伍,工作人員守在門口,出一人,才放一人進場。有觀眾發微博說,場地里已經進不了人了,請大家不要再趕來。
麻雀瓦舍的工作人員說:“我們這兒最多的時候,也就擠進過不到一千五百人那樣。”那天晚上,麻雀瓦舍擠進了一千八百多人。
幾乎所有的歌,都引發了全場大合唱,當李志唱到《他們》時,剛剛趕到的拎著酒瓶的歌手老狼、穿著短褲拖鞋的馬條和蘇陽沖上了舞臺,全場即刻high翻。
當李志與全場合唱完《和你在一起》,他宣布演出結束。還在興奮中的觀眾們喊起了“Encore”,李志走到話筒前說:“明天是周一,大家還要上班,今天就到這里吧,再見。”
午夜的廣渠路上車還挺多,站了三個多小時,很多人累了,巷子對面的永和豆漿還在營業,有些人走進店里,要一杯豆漿,興奮地談論著剛才的演出。
另外一些人三三兩兩地站在馬路邊打車,他們中有學生,有記者,有賣藥的,有工程師。出租車載著他們去往上地、回龍觀、通州北苑,他們住在那里,有演出的時候,他們會在論壇里發拼車信息,相約演出結束之后一起打車回家。他們跟著歌手一起唱歌、大笑,然后,演出結束,整理妝容,走進各種不同的寫字間,親身體驗歌詞里的苦難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