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 狠角色

香港導演、畫家蔡邊村在德國柏林的影展上播出紀錄片《母親節》。片中導演本人出鏡，想要尋找他30多年避而不見的媽媽。蔡邊村今年44歲，最后一次見到母親是在11歲時。母親帶他進電影院看《007》，買了一個機器人玩具，此后再無音訊。多年來，他寄出的信從未得過回復。如果這只是棄兒尋母的戲碼，那觀眾大多會無甚興趣，但蔡邊村的母親是亦舒，香港最出名的女作家，沒有之一。

紀錄片播出后，香港與大陸同時嘩然，一時冷血拒不認兒的大帽子扣在亦舒頭上。成名多年，亦舒早已在加拿大安家。素日除出版的新小說，讀者再無其它途徑得知她的消息。甚至連哥哥倪匡也說有20多年沒有與亦舒通過一次電話。亦舒個性驕傲，早年緋聞纏身時任由流言肆起也從不回應。這次蔡邊村的紀錄片播出后，她破天荒在網上貼出小說《媽》中的一段：“小寶，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懷你的時候是那么年輕，但是我要你活著，甚至我親生的母親叫我去打胎，我不肯，我掩著肚子痛哭，我要你生下來，我只有18歲?！?/p>

亦舒生下蔡邊村時，不是18歲，而是19歲。她兩年前倒追畫家蔡浩泉，違抗父母阻攔閃婚，蔡邊村一歲時兩人離婚。婚后她狂戀上男明星邱岳華并與之同居最終分手。這一切都發生在她未成名之前，幾次失敗的戀愛后，她轉身成為香港最著名的女作家。暢銷、賣座和流言蜚語，一時風頭無二，香港最驕傲的名媛作家林燕妮，與林青霞碰面也要照例遲到半小時，但見著亦舒也要讓三分。

在亦舒的小說里，她的女主角都是些狠角色?！断矊殹防锏慕矊氂芯涿裕骸拔乙芏嗪芏鄲?，如果沒有愛，我就要很多很多的錢?！痹凇段业那鞍肷防?，子君想：“最佳的報復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發出的冷淡，干嗎花力氣去恨一個不相干的人？”在《玫瑰的故事》里，女配蘇更生快30歲，大好年華已過，即將釣到金龜婿，卻被人戳破當年曾結過婚。未婚夫黃振華拉著她的手說：“我原諒你?！碧K更生怒叱：“我有什么要你原諒？每個人都有過去，這過去也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覺得不滿，大可以另覓淑女?？墒俏覟槭裁匆阍?？”亦舒的女主人公們永遠都是在香港中環打拼，年薪百萬，拿的是名牌手袋，洗澡用的是Dior香皂。

這些女人都是亦舒，驕傲、獨立和自我。她們先是在愛情里苦苦掙扎，一旦遭拋棄，即刻獨立自主，生出三頭六臂在事業上狠下功夫。這種決絕和剛烈是被逼迫后的表演，站在她們身后揮著鞭子的并不是男人，而是生活。只有不愁衣食的人才有資格用時間來埋怨命運。生活如此殘酷，不想被吞噬的人就要自己跑出來。

而那些艱辛不能講的。亦舒曾寫過一位職業女性訪友，別人羨她拎一只富人手袋。她坦然接受艷慕的目光，心想，我怎么會告訴你這只手袋是半價貨呢？

她早已接受愛情與婚姻的無奈，說出“我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又看透事業的必要，“現今還有誰會照顧誰一輩子，那是多沉重的一個包袱。所以非自立不可。”唯有半價富人手袋這件事不能說。

早年張愛玲移居紐約后，胡蘭成寫來的信，寄來的書一律不拆原封退回。亦舒更甚，連兒子的信也一概不回。作為母親，她愛兒子；作為人，她更愛自己。亦舒在《媽》這本小說里，哭稱少不更事，還是愛著兒子小寶，但小說里也寫著：“你父親已經浪費了她的前半生，現在你又要去浪費她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