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下南洋》的預告片播放的時候,執行導演周兵在人群后站著。投影儀在晦暗的墻上映出菲律賓一所華文獨立中學的影像,綠色的椅子靠背上寫著:“劉開復捐”、“黃道遠捐”,整齊的童音念的是《弟子規》:“入則孝,出則悌,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
然后,他和許知遠、學者田方萌一起穿過人群,走到中間的沙發上坐下。
按照之前的報道,《下南洋》是目前中國國內投資最高的紀錄片,總投資2400萬人民幣,折算下來,每分鐘大約4萬元。
投資人是馬來西亞華人、執掌馬來西亞星洲報業集團和香港明報集團的張曉卿。他的祖先在清末從福州去往馬來西亞。
周兵開始談他拍片過程中的感想:“讓我的震撼是,南洋鮮活生存著曾存在大陸、但久已消亡的文化標本和脈絡。我覺得東南亞、北美、歐洲的華人所呈現的文化、生活、政治和經濟的狀態,可能是大陸中華文化的方向與未來?!?/p>
他感嘆世界的復雜。50多年里,60多所華人學校全靠華人捐款維持,一所學校每年要花費1800萬人民幣。南洋華人一面通過跟政府上層的關系,甚至通過一些灰色手段獲得財富,一面在政府的刻意壓制中延續華人的傳統。最后他提出一連串問題:“為什么要關注《下南洋》?那么遙遠的地方,跟北上廣,跟這里朝九晚五的人有什么關系?我很困惑。”
許知遠則開始講他一個朋友的故事,他父親在1949年之后到臺灣,在臺北教書,學生里有馬英九的姐姐馬英楠。那時候政治中國破碎,于是在南洋華人中,文化的中國就更加重要。所以,馬來西亞華人到臺灣找他父親去給孩子教中文。后來,父親把他送回臺北念大學,他下了飛機,看到巨大的橫幅:“歡迎回到祖國”,他頓時困惑了:“這里是祖國,那馬來西亞是什么?”后來他參加臺灣的政治運動,又到美國參加洛杉磯工運,之后又到香港,現在在關注馬來西亞的大選。
許知遠說:“理解海外華人只是問題的表面,我們應該探討的是中央和邊緣的關系。邊緣人感知歷史和自己的關系時更加敏感,他們對中國的革命熱烈向往,卻被中央政權拋棄。而現在,他們給‘中央的’我們展現了選擇的多樣性、不同制度的可能性。”說完,他喝了一口一直拎在手里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