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最高藝術殿堂的骯臟“暗戰”

“一二三，一二三，很好！”舞蹈教練維克托坐在莫斯科大劇院的觀眾席上，用話筒對著正在舞臺上彩排的芭蕾演員們說。

這里看起來并沒有太多異樣，演員們依舊步伐輕盈，神態自如。但其實他們很難放下心中的雜念，因為舞臺后面正有警察在來回走動，調查著其他演員，甚至開始認為疑犯便是舞團里的人。

發生了什么？

俄羅斯頂級芭蕾演員、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藝術總監謝爾蓋·菲林，被蒙面者潑了硫酸。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芭蕾王子。而現在，他臉部三級灼傷，一只眼睛面臨失明危險。當他通過電視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時，頭上扎著繃帶，只露出嘴巴和眼睛。

菲林所在的芭蕾舞團，隸屬于莫斯科大劇院，是目前全球最大也最為出名的舞團之一，被譽為歐洲芭蕾舞團的藝術標桿。

但也就是在這個與俄羅斯權力中心——克里姆林宮——僅有一街之隔的大劇院里，錢權爭斗、勒索暗算等黑暗戲碼不斷上演著。

名利爭奪從這里開始

1月17日夜晚，結束演出后的菲林回到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公寓樓下，突然聽到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隨后，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出現在他面前，就在菲林想要逃走的時候，襲擊者拿出一瓶硫酸，潑在了他的臉上。

他早已預感自己要被襲擊。連續數周，菲林不斷接到沒有人講話的匿名電話。此外，他的汽車輪胎被人扎爆，電子郵箱和Facebook賬號也被人黑了。

菲林在俄羅斯地位顯赫，被襲擊之后，俄羅斯副總理奧爾加·戈洛杰茨牽頭調查。德國《明鏡》雜志報道稱，襲擊可能出于內部權利斗爭與舞團頭牌角色的爭奪。

藝術總監在芭蕾舞團里是一個決定演員命運的角色。在俄羅斯，幾乎每一個芭蕾演員都認為進入大劇院是成就事業的基礎，而名利爭奪也便從這里開始。菲林能決定誰來飾演最為耀眼的角色，誰只能當配角。自從2011年擔任藝術總監起，他便成為了許多人的敵人。

據《新聞周刊》旗下網站The Daily Beast報道，一直有人威脅或賄賂菲林，要求他任用某些演員。甚至還有人花錢收買舞團演員，讓他們在工作內外不斷與菲林制造沖突。

菲林最大的對手是一名頗受歡迎的舞蹈演員，尼古拉·齊斯卡里澤。他與菲林的矛盾在兩年前公開化，2012年11月，支持尼古拉的12名俄國演員和藝術家還曾公開寫信給總統普京，要求尼古拉替代菲林擔任藝術總監。有媒體因此懷疑，齊斯卡里澤可能與襲擊有關。

隨后，菲林出現在BBC的采訪中，他稱自己已經知道誰是幕后兇手，此舉目的在于毀掉自己和劇院的名聲。但他要等警方調查結束并公布結果之后，才肯說出那個名字。

曾于2004年至2008年擔任舞團藝術總監的阿列克謝·拉特曼斯基說，菲林遇襲并非意外，“舞團內部毫無道德，已經是骯臟的糞坑”。

藝術家上演“宮斗”戲碼

實際上，發生在菲林身上的事情，只是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紛爭的一部分。

曾經有人為了打擊對手，在觀眾席里藏鬧鐘，干擾演出。1848年，有人不滿當時的藝術總監讓自己的情婦成為當家演員，演出時直接把一只死貓扔到臺上。《紐約時報》還曾報道說，劇院里有人在別人的戲服里藏了細針，甚至把玻璃渣扔進舞鞋中。

沃洛奇科娃曾是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的頭號演員，2003年，她因“體重過重，難以讓男演員舉起”而被劇院辭退。隨后她將劇院告上法庭，卻不斷受到威脅。《明鏡》雜志報道稱，當時舞團的總經理伊克薩諾夫曾派兩個人拿著一束花到化妝室送給沃洛奇科娃，其中一個人從花束中抽出一把刀，威脅她撤訴。

2011年，當時舞團中最有希望成為藝術總監的候選人格蘭迪·亞寧也遭到黑手——有人將他與同性發生性關系的照片上傳到網上，并發送給3847名收件人，其中包括各大媒體。他的支持者認為，這一丑聞是被策劃過的抹黑行為。

輿論之下，大劇院真的把亞寧炒了，而隨后菲林與大劇院簽下任期5年的藝術總監合同。2月4日，菲林在接受采訪時說，自己遭到的襲擊也可能與當年亞寧的丑聞有關。

“莫斯科大劇院的問題如同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前藝術總監拉特曼斯基曾公開表示，暗中奉承的人，高價倒賣戲票的人，還有那些打算割破偶像競爭對手喉嚨的粉絲，讓俄羅斯大劇院不斷衰敗。他本人也于2009年遭到下屬的暗算，離開了大劇院。

“如同一個大型妓院”

在俄羅斯，芭蕾舞對政商兩界都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明鏡》報道稱，斯大林熱衷于觀看芭蕾舞，相傳他曾修建了一條從克里姆林宮到大劇院的秘密通道，方便他看演出。這個劇院還見證過諸多重要的歷史時刻——蘇聯在這里宣告成立；列寧去世的消息，在大劇院的舞臺上被公布；斯大林的遺體告別儀式，也在此處舉行。

在莫斯科大劇院看芭蕾舞是身份的象征，這里經常坐著這個國家的貴族與精英。而那些不太幸運的人，比如出租車司機和清潔工，只能花幾個小時的時間站在寒冷的大街上，通過大屏幕觀看芭蕾演出。

花錢可以在莫斯科大劇院觀看到演出，同樣也能買到其他服務。沃洛奇科娃曾向媒體透露，舞團里面的每一個演員，無論男女都很清楚，若是贊助商邀請的晚餐，通常都包含著肉體接觸——這些接觸，都已經超出藝術范疇。

但如果拒絕，演員就可以直接和他（她）的演出生涯說再見了。“如同一個大型妓院”，現在沃洛奇科娃這樣形容她曾經工作過的劇院。

這家劇院也曾爆出過財務丑聞。The Daily Beast報道稱，莫斯科劇院曾費時6年進行返修，隨后國家審計發現最后的花費比預算多出了16倍，將近有10億美元。爆料人向警方聲稱，自己知道誰在這筆錢中獲得過好處，并可以提供名單。

在各種明爭暗斗和丑聞之中，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的聲譽不斷被破壞。每一個員工都已經覺察到這是一個黑暗的世界，而且沒有人對它的轉變抱以希望。

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前藝術總監尤里·伯拉卡則說：“在某種程度上，莫斯科大劇院就像一個縮小版的俄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