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兩會所有能涉及到的機構,都已經說完。而接下來想談的,是兩會的運轉法則。
首先就是,中央領導們,如何參加地方代表團的會議。這里說的中央領導,主要是指作為執政黨的中共的政治權力核心——中央政治局常委們的行動規則。比如,政治局常委們如何奔波在各個會場和駐地參加小組討論,看望代表們。
一個常委不可能跑遍所有代表團,他們各有分工。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跟普通人一樣,無外乎是:自己作為人大代表所在的地方代表團,肯定要去;自己分管的工作中需要重點關注的地方代表團,肯定要去;自己的家鄉或者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代表團,于情于理,也都要去一下。
2012年兩會,時任國家副主席的習近平除前往有任職經歷的上海、浙江、福建代表團外,兼任中央港澳工作協調小組組長的他還去了香港和澳門代表團。而全國政協主席賈慶林去了三個地方代表團:北京和福建是他曾經工作的地方,臺灣團是他每年都要去的,與臺灣團代表談話的關鍵詞都是和平發展。
每年“兩會”期間,各個常委們都要參加自己所在代表團的分組審議。他們在省級選舉單位當選全國人大代表,和其他代表一樣,必須開分組的會。這些地方,多為出生地或曾經的工作地,比如胡錦濤在江蘇團,而溫家寶在甘肅團。
全國人大的代表團中,除了各地代表團,還有一個人民解放軍代表團。2008年后,胡錦濤每年最后參加的分組會議,則是以中央軍委主席身份參加解放軍代表團的討論。
自己曾經當過一把手的地方,領導們通常十分關心。
2012年,時任中紀委書記賀國強就到了自己主政過的福建和重慶,“剛才重慶的同志講,現在重慶的氣候和北京的氣候有很大的差異,今年北京冷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希望大家注意防寒保暖,注意保持身體健康。”
不僅說天氣,還會有更實質的支持。2012年,時任副總理李克強參加遼寧代表團的分組審議時說:“對于遼寧的發展,能支持的中央盡力支持,我這叫‘舉賢不避親’。”

老領導們對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很熟悉,也放得開。2011年,時任副總理張德江參加浙江團審議時,這位老書記信手拈來浙江的基本數據和信息,要求浙江企業家警惕脫離實體經濟,“今天炒房地產能來錢,摟一把;明天炒古玩能來錢,你摟一把,假的。漢代的古玩可能是今天造的,你的錢白投了,你玩不過人家。”
中央領導到地方代表團參加討論,也只是簡簡單單地吃飯。2009年“兩會”期間,時任政治局委員、中組部部長李源潮在江蘇團的一頓午飯,地點是江蘇代表團所在的餐廳,一桌四人,江蘇地方高官作陪。除了李源潮取自助餐時眾人謙讓在后外,吃飯期間大家亦各行其是。就在李源潮的鄰桌,一位人大代表還正常接受記者采訪。
20分鐘后,李吃完走人,幾位官員相送,要出賓館大堂門口時被李用手止住。
對各地方代表團來說,中央領導來聽會,很重要,如果能迎來部長們,也很重要。按規定,很多部長都要列席全國人代會各省代表團的審議,以便聽取意見。而在開會間隙,地方還有一項與部委溝通的最重要安排——由省委書記和省長
一起拜訪某位部長。
可以說,全國“兩會”是中央和地方關系最親密的時候,你來我往在這短短十來天里最密切。那么,地方會如何抓住這個時機,跟中央說什么,怎么說?
先說部委高官光臨地方。雖然大多數部長們的行程,是在全國人代會正式開幕時就大致安排好的,而且他們會到哪個省份的代表團,沒有特別的規定,但也不是沒有解讀空間。
比如2010年,住建部部長姜偉新則參加了海南團的審議,當年“兩會”前一段時間,海南房地產業有過全國矚目的火熱現象。
國土資源部部長徐紹史,在2010年全國“兩會”時,分別參加了寧夏代表團和遼寧代表團的審議。
而前一年,他就到過這兩省考察。去寧夏是代表國土部和當地政府簽訂一個“共同促進寧夏經濟社會跨越式發展”的協議書,并參加了一個土地開發整理重大工程項目啟動儀式;在遼寧則考察了農村土地整治現場,《中國國土資源報》的報道說,遼寧堅守耕地紅線的任務非常繁重。
對于這些部長們的到來,地方自然非常樂意,他們要抓住這個時機提訴求,要資源、要項目、要政策。
部長們去地方代表團,有時也是為了“敲打”地方地方代表會巧妙地“逼”部委領導表態,但對方往往只聽不說省長們如何拜訪中央機構,有自己的微妙邏輯
2009年,新疆發生了“7·5”打砸搶燒嚴重暴力犯罪事件,第二年的全國“兩會”,這個事件就成了向中央求發展的例子。在新疆官員的表述中,“7·5事件”堅定了新疆加快發展步伐的決心。
當年,喀什地委副書記艾克拜爾發言說,喀什是少數民族聚集區,反分裂斗爭的前沿陣地,因此,必須加快經濟發展,“特別是要比周邊國家發展得更快、更好,才能進一步增強黨的向心力”。
在這些分組會上,地方官員的發言相當緊湊高效,一人言畢,馬上就會有人接上,不會怠慢每一次陳述愿望的機會。2010年,時任證監會主席尚福林列席了重慶團會議。審議中,重慶的國資委主任崔堅說:重慶在內心,希望將建立不久的畜牧遠期交易所發展成期貨市場,“如果把生豬交易搞好,那么尚主席就會喜歡我們。”
他話音剛落,重慶市市長黃奇帆馬上插話:“發展到一年交易1億頭,就能決定全國10億頭豬的價格。你支持我們一把,就能夠做成很好的豬市場。”“如果有時間的話,尚主席能否來看一看?”崔堅邀請說。
不過,近年來,各地的訴求早已經不只滿足于財政撥款、上項目和給具體政策,他們更想要的,是比如能夠有“國家級試驗區”這樣的優惠“帽子”。
看看各個代表團的簡報就知道了。近幾年每個省幾乎都提出“××經濟區”或“××示范區”、“××試驗區”,全都體現在發言中,有的要求上升為國家發展戰略;已成為國家戰略的,則要求上升到更高的層次。
一些類似“低碳城市”、“循環經濟示范區”或傳統的“國家高新區”等,這些更容易爭取到的政策競爭者更多。許多省份主動希望自己成為“試驗品”,比如2011年,黑龍江和內蒙古都提出資源稅改革試點訴求。
對“帽子”的渴求,中西部地區顯然比東部更強烈。比如廣東和上海,并不像其他地方一樣會要求很多政策或項目。
上海市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王戰有一次對媒體解釋,“不是說政策越多越好,關鍵是要準。”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階段,在東部發達省份已經過去,資本市場的發達使他們也已經有多種籌資渠道,現在,他們更著眼于產業結構和企業組織結構的調整。“只要把產業升級的方向看準了,在資金籌措方面會形成比較好的配套方案。”
不過,對于各地方代表團熱烈的發言,列席審議的部長們,大多只聽不說,只記錄不許諾。
所以,接待部委高官來訪遠遠不夠,還要主動出擊——地方官員拜訪中央部委。一位經常采訪“兩會”的記者說,晚上不開會的時候想采訪各省的明星官員,去敲賓館房間,一般是不在的,他們可能正在進行拜訪部委官員的“早春之旅”。
去找什么部委,當然要看省里的發展需要。熱門的部委一般是國家發改委、財政部、交通運輸部、水利部和國土資源部等。
比如2010年的“兩會”,時任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胡春華就拜訪了國家發改委主任張平,與財政部部長謝旭人座談。根據報道,這兩位領導都對內蒙古表示了支持之意,還說會認真研究和解決內蒙古發展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
一些部委聽起來與經濟無關,但具備資源分配功能,也是地方官員拜訪的集中點。根據《南方周末》的統計,比如中科院,2012年就接待了江西省、廣東省、天津市、吉林省的領導們——在中國的資源分配體制下,中科院是國家中長期科技發展規劃的主要制定機構。
還有科技部,2012年它迎來了廣東省和陜西省主要領導的拜訪。
除了部長們,大型國企特別是央企的領導,也是很多地方官員拜會的對象。其中,“一個礦和三桶油”是最受各省領導追捧的四大公司。
2012年,中國五礦集團公司總裁周中樞,被山西、湖南、安徽和青海四省的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拜訪過。五礦是中央管理的39家國有重要骨干企業之一。
中石油、中石化和中海油“三桶油”的領導,也備受地方官員領導青睞。2012年全國兩會期間,云南省領導拜會了中石油領導。吉林省、安徽省和廣東省茂名市拜會了中石化;江蘇省和海南省拜會了中海油。
而對于那些市廳級官員來講,見個部長就沒那么容易了。他們往往會選擇各部委中的司級官員,其實,在部委里,大部分的具體工作還是由司級負責,所以地方領導拜訪部委的司級官員最為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