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是留學日本的知識分子,我從小在他們“唯有讀書高”的影響下,立下做一個有知識、有學問之人的志向。可能是父母望女成鳳心切吧,他們為了保證我能一門心思勇攀知識高峰,從不讓我干任何家務。以至我如今都年過半百,居然連飯都煮不好,手帕、襪子也不會洗。
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誰料無常的烏云卻不期而至。在我剛邁入中學大門的時候,史無前例的“文革”爆發了。父母被誣為反動學術權威和漢奸特務,隨時都被傳喚、批斗、拷打,身心慘遭迫害的痛楚幾乎讓人難以承受,以致父親曾被迫兩次自殺。盡管最終都被搶救過來,但他的胸骨卻斷了九根,膝蓋骨也嚴重受創。記得那時,我們全家整日都在膽戰心驚中惶惶不可終日。
好在烏云總有散去的一天,“文革”后,父母終獲平反,我們全家也重見了光明:父親重新恢復原有職位;大哥也被上海某重點大學晉升為教授;最小的哥哥作為研究心血管的國內權威,以博士后的身份前往美國;因“文革”而中斷求學的我,也被上海工程技術大學技術管理系錄取。在大學這個知識寶庫中,我分秒必爭,努力掌握更多更新的專業知識。畢業后,由于我的勤懇努力,工作業績一直受到各方面贊許,1992年我更被中科院聘請為客座研究員。此時,我們全家人都處在各自生活事業的巔峰狀態。為表達孝心,小哥還將父母接到美國定居,同時也在為我辦理出國手續。
正當一切都在順利向前發展時,我們這個倍受外人羨慕的家庭卻突然再次遭遇變故。本該安享晚年的父母,熟料雙雙陷入病痛的嚴重折磨:父親因腿骨在“文革”中受傷而長期體弱無力,1995年在一次摔跤后便長年臥床。雪上加霜的是,母親也因長年飽受折磨,精神狀態一直不好,到國外后突然犯病,精神恍惚,最后被確診為老年癡呆癥。我的小哥,作為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頗有影響的權威,面對自己母親的癥狀,卻一點辦法也拿不出來,無奈之中只好把二老護送回國。我記憶當中永遠都抹不去父母回國后在家中經常發生的一幕:母親回國后病情越來越嚴重,每次小哥站在媽媽眼前,媽媽始終認不出他是誰。母子相見卻無法相認,小哥每次都只能含淚而別。這真是對小哥一直篤信的現代醫學的莫大諷刺。就在這樣的難堪折磨下,父親終因過度傷感、心灰意冷而于1998年去世。最讓我難過的是,父親在臨終前也跟母親一樣,神志不清,顛倒錯亂。當時的我幾乎要被父母的病徹底壓垮,對他們的種種疾苦,我心如刀割,卻一籌莫展。
就在父親摔傷后的1995年,我也患了一場大病,查不清原因,但全身上下的疼痛有時讓我簡直難以支撐。我愛人陪著我奔波于各大醫療單位之間,但所有的醫生都說治不了我這種怪病,最后我只好求到了氣功師門下。
坦率地說,我的身體確實在逐漸恢復,但我內心的各種痛苦和煩惱卻與日俱增,絲毫也沒有因氣功療法而得到些微改善。我始終在想,父母這輩子經常行善,為何會落得如此結局?我自己學的X、Y以及光子、電子都無法解開我心中的迷惑。為什么?巨大的困惑使我不得不從科學以外去尋找答案。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見到了一本介紹雪域色達喇榮佛學院的書,一打開封面,里面的內容深深吸引了我,我只用了二三天的工夫便把它讀完。也許是久旱的田地太需要雨露來滋潤了,我覺得書中所說十分契合我,當時就決定非要親臨這個學院看一看不可。剛下定這個決心沒幾天,因緣就成熟了。我遇到學院的一位比丘尼,跟著她于1999年6月首次踏上藏區這塊神秘的土地。
記得剛到學院時,我的凡夫習氣是那樣重,什么也不懂,還特別貢高我慢,整天以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學院的一切。由于生活不能自理,光襪子我就帶了二十雙,穿臟了就扔……即便這樣,初入學院的一個多月還是讓我大獲收益。在上師三寶不可思議的攝持下,我漸漸開始從無到有、重新確認了人生的價值和意義所在,并皈依了金剛上師。這一個月讓我多年來一直迷惑不解的X終于摸到了解答的門徑:其實世間的知識學問始終解答不了萬事萬物的真諦,唯有佛法才能圓滿地洞悉事物的本質,特別是佛法讓我了解了萬事萬物的因果規律。
我總算搞清楚了,我父母的遭遇皆因果所致,只不過這個“因”可能要推到曠劫久遠的過去。讓我感觸最深的是,曾經引以為傲的父母的知識學問,在無常的業力面前頃刻化為烏有;曾經留戀不舍的溫馨家庭情懷,在時間的流逝、空間的隔閡面前卻顯得如此的無能為力;我人的痛苦煩惱皆因我執貪念而起,而再大再多的貪執在“諸行無常”的鐵律面前,只會讓人感到它們是那么的愚不可及;讓我們每個人都孜孜以求的一點點微弱幸福,總是要被淹沒在輪回不已的循環海洋里;你視若生命的地位也總會被源源不斷的覬覦者竊取,秦始皇遞三世而至萬世可為君的夢想也只能被歷史當作笑柄……我一邊聽堪布講《入菩薩行論》,一邊想,像哥哥那樣以名利錢財來孝養父母,但母親卻不識親生兒子,父親臨終時又昏迷不醒,這種孝養能讓他們生起真正的快樂嗎?
從學院回家后,我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很大改觀,對工作、錢財、職稱都不再執著,也不再生起絲毫歡喜心,我一門心思就想多深入佛法。我的改變也震動了我的丈夫、兒子以及親朋好友們,剛開始他們多少都有些不解。我告訴他們,人雖有高低貴賤之別,但因果面前人人平等,快樂和痛苦決不會因貧富而分差別。人人都希求快樂,但得到快樂的方法卻有多種,就看你自己如何抉擇了。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他人的痛苦和煩惱,正如《國際歌》中唱的:“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但我相信,依靠自己的努力,再加上佛陀的引導、教育,從他開示的八萬四千法門中選擇最適合我們根基的去實地修行,我們一定可以最終獲得真正的快樂。
現在,在我的帶動下,我們全家都皈依了佛門。
學院一個月的聞法讓我對生起巨大信心,于是2000年9月我第二次入藏,并且一直呆到現在。剛好這一階段正遇上師傳講甚深的般若空性法門,殊勝的緣起性空理論讓一個像我這樣的遲到的佛子恨不能一身分成二用。我那幾乎一窮二白的佛學基礎,如果再不靠勇猛精進而加以彌補、提高的話,那我這后半生要靠什么才能了生脫死呢?為此目的,我愿舍棄世間一切名聞利養。大哥希望我念及兄妹之情幫他打理幾家高科技公司,朋友們甚至把印有董事長頭銜的名片都給我準備好了。但我不需要這些,我要的是永恒的安樂!我要能主宰生死!我要能完全駕馭命運!我不想被慣性的生活牽著走一輩子。
我愿在學院大悲恩師的足下將聞思修圓滿!我愿將我的一切功德和善根都回向給一切眾生,愿他們也都能共成佛道!我希望一切有緣的人們,尤其是知識分子,都能不虛度此生,都能早日皈依佛門,盡快親身體驗佛法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