膘肥體“葬”

聶牛生

隋朝大業四年間的一天，號稱天下第一殺手的安伽陀家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此人一身普通平民打扮，卻帶著重金當作禮物。安伽陀雖是個方士，不由也見錢眼開，他笑著問道：“閣下是否遇到了什么難處？要我幫你算一卦嗎？”

來人答：“我叫木易，身為家奴，我家主公遣我來，是有一事相托，萬望安先生鼎力相助。事成之后，另有重酬。” 安伽陀低聲問道：“何事？”

木易在他耳邊輕聲道：“除掉榆林太守張衡，但不能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安伽陀聽后，心中一驚，怯怯地說：“恐怕老朽不才，幫不了這個忙，還望見諒。” 木易聽罷，臉一沉，威脅說：“可現在天機已經泄露了。國有國法，行有行規，請方士掂量后果，好自為之。這事不急，3天后我再來聽先生的賜教。”說完，便留下重金，拱拱手轉身走了。

張衡何許人也？他乃是當今皇上隋煬帝的親信，為隋煬帝登基立了大功，長期在朝廷擔任御史大夫。只因不久前他與隋煬帝鬧了個小別扭，隋煬帝一氣之下將他貶到榆林做太守。憑他們多年的交情，說不定幾時皇上想念他，就會把他召回身邊，官復原職。明殺一方太守、皇帝紅人，朝廷必定會追究，并嚴懲兇手；何況張衡外出護衛森嚴，殺他談何容易？不過，話說回來，要殺張衡的人必定也是朝廷高官，也是吃罪不起！安伽陀前思后想，不禁左右為難。

面對重金的誘惑，權威的重壓，思忖再三，安伽陀把心一橫，決定賭一把。3天后，木易如期來見安伽陀。安伽陀叫木易伸手過來，然后在他手心里寫了一個“肥”字。木易不禁有些納悶：“還請先生明示。”

安伽陀說：“只要張衡能天天吃肉，月月增肥，短則1年，長則3年，大事定也。此事必須秘密行事，閣下還是不要多問了。”

這次，安伽陀一不動刀，二不下毒，三不誣陷，反其道而行之，反而給了一張強身健體的補藥方子，稱只要張衡長肥即可將其殺死。木易半信半疑，收下補藥方子，隨即抱拳悄然離去。

木易回家對主人說：“郎中驗定，這補藥方子是真的，沒有一點作假，更無毒素。安伽陀這家伙不會是戲弄我們吧？天下哪有這等事？”主人聽罷，沉吟許久，反復推敲，最后拍板依計而施。

話說兩頭。張衡從離開皇宮來到榆林，幾乎日日惶恐不安。他一時大意得罪了兇殘的皇上，說不準哪天隋煬帝就會找個理由把他殺了。同時，他內心深處還指望皇上發善心，把他召回朝廷，重掌大權。可天天盼，日日望，皇上沒有一點召他回去的意思。在恐懼和期盼中，他有些絕望了，每天吃不好，睡不香，日漸變得黑瘦，沒了人樣。

正在這時，木易暗中派遣的美女秋荷，作為新來的小妾開始潛伏在張衡身邊。秋荷的任務也簡單，只要喂肥張太守就行。

張衡對年輕漂亮的秋荷十分寵愛，事事順著她。秋荷一有空就吵著要張衡帶她往榆林最有名的餐館里鉆。

張衡面對山珍海味沒有胃口，秋荷就對他一次次地耐心開導：“太守，您將來還要為皇上效力，沒有健康的身體怎能擔當重任？您可是國家棟梁之才，請您看遠一點，為國為民都要吃好睡好。您的身體健康，那可是萬民之福。再說，皇上幾時召您回朝廷也由不得您，全憑天意，急也無用，您還是不要過于煩惱。”

張衡笑著說：“你真是伶牙俐齒，不過你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這樣，幾番勸說之后，面對佳肴飄香，他也忍不住扶起了筷子。

正所謂秀色可餐，從此，張衡餐餐有美女陪著進食，再加上聽著秋荷演奏的優美動聽的樂曲，心中的憂愁漸漸忘到了腦后，不禁食欲大增。他慢慢適應了當太守的清閑生活，一日三餐九小食，頓頓好酒好菜。張衡吃了睡，睡了吃。三五個月工夫，他很快長肥了20多斤。

張衡只顧品嘗美味佳肴，哪曉得秋荷悄悄在食物里，撒放了安伽陀特制配方的增肥補藥粉，安神補腦，天天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一覺睡到大天亮。張衡見秋荷對自己體貼入微，更是心懷感激。

轉眼一年過去，這天，隋煬帝有點想召回張衡的意思，便向大臣打聽張衡的近況。可當他聽說張衡最近有些發福，不禁一愣，有些不相信。他當即傳旨令張衡前來述職。張衡喜出望外，覺得自己東山再起的日子已經到來，匆匆忙忙來見天子。

可哪知，當隋煬帝見到張衡的第一眼時，立馬改變了召他回朝廷的念頭。原來，一年不見，張衡果然長得白白胖胖，似乎日子過得很舒坦。多疑的隋煬帝內心不悅，心里痛罵：“這臭小子，果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受罰了還能活得如此滋潤，氣死我也！”隋煬帝話也不愿多說，皺眉咕嚕了一句：“公甚肥澤，宜且還郡。”這話猶如一記悶棍，又把張衡打回了榆林地方當差。

消息傳到木易耳朵里，他和他的主人大喜：“安伽陀名不虛傳。”安伽陀得知，得意地預言說：“天助我也，張賊死期不遠了。”

張衡的希望破滅了，他不禁每日長吁短嘆：“一朝天子一朝臣，重回朝廷希望渺茫啊，皇上再也不要我了！”

張衡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心情非常沮喪。好在有善解人意的秋荷作伴，時時哄他開心，這才艱難打發歲月。可惜的是，張衡不知隋煬帝恨鐵不成鋼的真正原因，仍舊有酒天天醉。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體重日日增加。

又過了些日子，隋煬帝巡游地方時召集官員問事，張衡又一次有機會面見皇上。可是，胖乎乎的張衡站在眾官堆里很是顯眼，而且說起話來氣喘吁吁，前言不搭后語。隋煬帝見狀，又是失望又是心煩。

隋煬帝要他退下，可跪謝皇恩時，張衡跪下了又爬不起來，起來又怕摔跟頭不敢跪下去。隋煬帝不禁面有慍色。眾官見皇帝臉色行事，大喝：“張衡藐視天子，該當死罪！”張衡一聽，雙腿打顫，肥豬般撲通滾在地上，磕頭請求皇上開恩，免他一死。

隋煬帝念及他往日的功勞，沒有處斬張衡，只是下令：“革職為民，放歸田里。”張衡的太守當不成了，成了一介草民。

張衡一倒霉，心里不免埋怨隋煬帝的狠毒，一點也不講當年跟他鞍前馬后干事的恩情，忍不住便向家人訴說心中的苦惱：“楊廣過河拆橋，心狠手辣，不是人！”然而，時過境遷，家貧如洗，過慣了安逸日子的家人也隨之與他鬧翻。張衡吃慣了好的，哪咽得下粗茶淡飯？生活更是度日如年。

次年，秋荷見時機成熟，以再也不愿跟死老頭過三餐饑腸轆轆的日子為由，天天與張衡吵鬧。虎落平陽被犬欺，昔日威風的張太守哪受得如此人間冷暖，免不了與秋荷也鬧翻了。

張衡大半生養尊處優，一下從天上掉到地下，他接受不了這一殘酷現實，整天怨聲載道，加上一胖惹多病，自知性命難保，來日不多了，心情更是煩躁。

秋荷見狀，哭哭啼啼地抱怨說：“我受不了這沒有盡頭的苦日子了。”為早日掙脫張衡的魔掌，她一張狀紙將張衡告到隋煬帝那兒：“張衡削職為民后十分不滿皇上，多次誹謗朝廷，口出狂言為罪臣說話，有謀反之賊心。”

隋煬帝接到狀紙大怒，當即下令將張衡處斬于街頭。

事止于此，安伽陀精心設計的“肥殺”之計成功了，而且沒有留下一點令人猜疑的痕跡。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的張衡，臨死都沒有弄明白，自己是中了對手的陰謀而枉丟了性命。隋煬帝也沒意識到，他中了別人的借刀殺人之計。

原來，張衡在任御史大夫期間，得罪了很多重臣武將，還將老臣楊素和楊約兩兄弟相繼害死。楊素的兒子楊玄感也是朝中大臣，他為了替父親和叔叔報仇，于是暗中派心腹木易去找到了暗殺高手安伽陀。

安伽陀不愧為暗殺高手，他摸透了隋煬帝和張衡各自的心理特點，不動聲色，精心巧妙地使用“肥殺”計，一步步將張衡置于死地。

張衡死后，楊玄感大喜，也領略了安伽陀超凡的智謀。安伽陀不知這只是楊玄感試探他的第一步，楊玄感真正要委于他重任的是，設計暗殺殘暴的隋煬帝楊廣。

安伽陀迫于壓力，只得再次出手。這次，他又打了一場心理戰。他冒死向隋煬帝上了密奏，稱當今天下流傳著“李氏當為天子”的傳言，并建議把姓李的全部殺掉。這可是改朝換代的不祥預言，迷信多疑的隋煬帝獲悉后驚恐萬狀，馬上將身邊姓李的大臣一個個暗查追殺。

他先是冤殺了大臣李敏，接著追殺名臣之后李密，逼殺太原頭領李淵。殺聲中內部四分五裂，人人自危。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李密、李淵和兒子李世民沒有了活路，只得先后起兵造反。一時隋煬帝眾叛親離，成了孤家寡人，被平時忠于他的政變禁衛軍所殺。

隋朝很快土崩瓦解了。它的迅速滅亡，誰會想到竟是毀于一位方士安伽陀之手？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2.9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