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前后眼

鄭小亮

一、身陷冷宮

清康熙年間，康熙皇帝很寵愛一位叫慧妃的妃子。這位慧妃出身卑微，眾妃子見皇上與慧妃卿卿我我，都心懷怨恨，于是結成統一戰線，一致把矛頭對準慧妃。

妃子們的戰略是從孝莊太后那里開口子。她們做了個套，辦法很簡單，慧妃原本是山野女子，出言無忌，妃子們便故意激怒慧妃。有一次，慧妃又按捺不住，幾句話不對路便大罵起來，坦率的個性暴露無遺，這時，孝莊太后突然駕到，聽得一清二楚。

那個與慧妃拌嘴的妃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孝莊太后做主，孝莊太后身居皇宮，行為舉止端莊得體，眼見皇帝的寵妃竟如同潑婦一般，這還了得！于是揮手扇了慧妃一個大嘴巴。

慧妃哪知道這一切都是圈套，自覺這事兒自己沒錯，孝莊太后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打她，就忍不住回罵孝莊太后一通。

于是，妃子們的奸計終于得逞，忤逆的慧妃被打進了冷宮，這回連康熙出馬求情也沒用了。

其實，孝莊太后城府深著呢，難道她還看不出妃子們玩的花招？她是想借這個機會，殺一殺慧妃的山野之氣，以后也好叫她自覺收斂。從內心來講，她還是很喜歡這個野丫頭的。

進了冷宮與蹲大牢并無兩樣，重新得寵的幾率很小。慧妃倒坦然自得，靜下心來想想，這里也好啊，免得受排擠，而且衣食無憂。她一想通，其他妃子們就不樂意了，尤其聽說慧妃身處冷宮還氣定神閑，妃子們都覺得需要想法子治治她才好。

冷宮的飲食起居有專人負責，妃子們打聽清楚了，負責照料慧妃一日三餐的，是宮里的兩名宮女，一個叫青兒，一個叫翠兒。這倆丫頭每天輪流給慧妃送去飯菜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干這活兒已好多年。

這天，輪到青兒當班，她剛把慧妃的飯菜準備好，提著木籃子準備送去，在半路卻被幾位妃子給攔住了。青兒跪地請安后，某位妃子說話了：“你叫青兒對吧，有件事要吩咐你做。”

那妃子在青兒耳朵邊嘀咕了幾句，剛起身的青兒嚇得撲通一聲又跪下了，告饒道：“奴婢不敢，若追究下來，奴婢擔當不起啊！”

二、借機獲釋

妃子們要青兒做什么？要說這事兒還真夠歹毒，那慧妃有胃病，吃不得硬飯涼菜，妃子們偏要青兒為慧妃準備飯菜時，將米飯做硬，待飯菜涼透，之后在米飯里摻上一把細沙……

那幾名妃子笑道：“放心吧，青兒，一切由我們替你撐腰，你一直在冷宮中侍奉那些過氣的妃子們，可曾見到過有人重新得寵？只要你識時務，這往后啊，我們想辦法將你調離冷宮，出來侍奉我們！”

說罷，妃子掏出一只晶瑩剔透的翡翠扳指，塞給了青兒。

青兒收了扳指，果然昧了良心。妃子們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買通了冷宮的守衛，當慧妃因吃了青兒的飯胃痛得哼哼時，卻無人通傳太醫。

冷宮另一個宮女是翠兒，有青兒作了表率，她自然只有依葫蘆畫瓢的份。不過妃子們可不大放心她，這一天，她們在半路上攔住了準備送飯菜的翠兒。翠兒打開裝飯菜的籃子，揭開了蓋碗，那妃子忍不住作嘔，只見米飯上面鋪著一層味道怪怪的黑干菜，聞起來感覺快要爛掉了，這東西怎么吃啊！

那妃子又指著翠兒手上提著的一個瓦罐問：“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翠兒答道：“回稟娘娘，里面裝的是給慧妃喝的涼水，奴婢也懶得將水燒熱，就叫慧妃將就一下吧。”翠兒邊說邊搖動瓦罐，里面的水搖蕩得嘩嘩作響，再一摸那透涼的瓦罐，直涼到人的心里……

慧妃受此虐待，卻無處喊冤，性子剛烈的她實在難以消受。但不管她怎么反抗都沒用，只好消受青兒送的沙子飯，翠兒送的冰涼水。經此大難后，她也變得成熟起來。再怎么折磨她，她都當成浮云一片。

半年之后，孝莊太后心知慧妃的野性已消磨殆盡，是時候把她從冷宮中放出來了，否則皇上嘴里不便說，心里會怨恨她這個當奶奶的，但苦于辦這事兒沒個由頭，有失鳳儀。

機會說來就來，慧妃有個哥哥，一直鎮守邊關。他近期在邊關打了一場大勝仗，捷報傳到了金鑾殿。康熙皇帝大喜，在稟報了孝莊太后之后，借機懇請她釋放慧妃，以此褒獎慧妃的哥哥。

慧妃出身平民，哪來一位做將軍的哥哥？說起來這還是慧妃剛進宮時，康熙皇帝一手安排的，她的這位哥哥是打鐵出身，自小練得一身好武藝，被康熙收為朝廷所用后，屢建戰功，直到當上鎮守邊關的大將。這次總算沒有辜負康熙的期望，也為妹妹掙了顏面。

孝莊太后暗暗點頭，于是親下懿旨，放出慧妃。

三、滴水之恩

慧妃從冷宮出來的消息立即傳遍了宮內上下，那些妃子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卻奈何不得，只好聽之任之。在冷宮中侍奉慧妃的青兒卻嚇得不輕，她哪知道事情會有如此轉機，現在慧妃離開了冷宮，想必往后康熙定會重拾舊愛，得了勢的慧妃怎么可能輕易放過自己！

青兒晚上老是從睡夢中驚醒，她時常夢到慧妃將她五花大綁，冷笑著喂她吃沙子，那沙子吞進肚中，翻江攪海地痛……她突然想到，當初妃子們答應過，說會想辦法將她調離冷宮，轉而跟隨她們。那幾個妃子，在宮中地位顯赫，不管跟了誰，就算是慧妃，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報復自己，起碼能夠睡個安穩覺啊！

拿定主意后，青兒斗膽求見，誰知剛說明來意，那位妃子臉色大變，尖聲道：“你個賤婢好大膽子，敢誣陷本妃，本妃何時說過這話，來人哪，給本妃掌嘴，看她以后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青兒被打得昏死過去，醒過來后哭哭啼啼地回到了冷宮。唯一的救命稻草沒了，青兒萬念俱灰，想到與其落到慧妃手上，受她的折磨，還不如自己了斷，于是，她解下腰帶，掛在寢房的橫梁上。

踢開腳下的踩凳后，青兒緊閉著雙眼，腦子里一片空白，就在這時，她卻“咚”的一聲摔了下來，屁股重重落在地上，鉆心地痛。原來這一切被正巧進來的翠兒撞見了，她情急之下，用一把小剪刀剪斷了腰帶。

翠兒抱住面色死白的青兒，勸慰道：“你這是干什么，怎么會想到輕生呢？好死不如賴活啊，說說看，有什么打不開的心結，看妹妹能不能開導你。”

醒過神來的青兒，望著翠兒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并問道：“你不怕嗎，翠兒，不知道慧妃會想什么法子折磨我們啊！”

翠兒笑道：“我又沒做虧心事，怕什么呀，不是做妹妹的說你，當初我就勸過你，不要那樣子對待慧妃，她已經很可憐了，何必落井下石呢，要妹妹說呀，事兒已經過去了，姐姐又何必耿耿于懷，說不定慧妃不會記恨呢！”

青兒被說得暗自羞愧，思量著翠兒說得有道理，人無前后眼，如果自己就這么去閻王殿，慧妃卻壓根沒想過要報復自己，豈不是虧大了！想到此，青兒破涕為笑。

時隔不久，叫青兒害怕的事兒還是來了，這天，慧妃突然傳見青兒和翠兒，說是記起這兩名奴婢在冷宮中對她的照看，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

待青兒和翠兒來到慧妃寢宮，慧妃支開了左右，和藹可親地噓寒問暖，青兒暗自納悶，這唱的是哪出曲兒啊？

四、暗中相助

跪在地上直哆嗦的青兒耐不住了，不停地磕起頭來：“慧妃饒命啊……饒命啊……”慧妃卻笑呵呵地問道：“你這是干什么啊，青兒，本妃還要感謝你倆當初頂風冒雨，為我送飯菜的恩情呢！”說罷，她親手扶起了青兒和翠兒。

看著慧妃和善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青兒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也強擠出一絲笑來。

“說吧，你們有什么愿望，本妃盡力幫你。”慧妃說道。青兒想這可是個好機會，慧妃身份地位顯赫，玉口一開，是絕不會食言的，于是，她怯怯地說道：“奴婢想調離冷宮……”

話還沒說完，翠兒就截斷她的話：“我們兩個年紀不小了，想出宮去嫁人。”“就這點小事啊，這個不難辦，包在本妃身上，只不過，你倆要害一場‘大病……”

沒過多久，那青兒翠兒就都生了一場大病，藥石無靈，慧妃親自稟報皇上，于是兩人得以離開皇宮，自生自滅。

其實這些都是慧妃一手策劃的，那天離開慧妃宮殿后，翠兒對青兒說：“久居宮中不是上策，倒不如身處民間逍遙快活。這皇宮就好比深潭幽谷，望不見底，說不定又會得罪了哪個主子呢。”

至于那些飯菜，青兒送去的摻沙飯都讓翠兒半路偷偷換掉了。為了掩人耳目，冰雪聰明的翠兒將家鄉特產霉干菜盛在米飯上，這菜極利于健胃消食。而妃子們出生北方，不認得這南方菜的妙用。慧妃不能吃涼飯菜，翠兒也想到了解決辦法：在木籃底下鋪滿石灰，并備上一罐涼水，叮囑慧妃吃飯前將涼水潑于石灰上，石灰遇涼水便會發燙，以此來溫熱飯菜……

離開皇宮的青兒翠兒，回到家鄉安頓了下來，并用慧妃賞賜給她倆的大筆銀兩，置辦了田地房產，過著富足的日子。

選自《山海經》2012.9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