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實踐框架與方法的初步探討*——以貴州省貞豐縣巖魚村為例

王 玉 周 儉 林 森

1 國內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概況

1.1 背景與定義

國內關于村落文化景觀的概念始于2008年“中國.貴州村落文化景觀保護和可持續利用國際學術研討會”。其定義：“村落文化景觀是自然與人類長期相互作用的共同作品，是人類行為創造的并包括人類行為在內的文化景觀的重要類型，體現了鄉村社會及族群所擁有的多樣的生存智慧，折射了人類和自然之間的內在聯系，區別于人類有意設計的景觀和鮮有人類改造印記的自然景觀，是農業文明的結晶。村落文化景觀展現了人類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活方式，記錄著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保存著民間傳統文化精髓，是人類寶貴的文化遺產。”因此村落文化景觀包括了村落中的自然要素、物質要素及非物質要素，保護村落文化景觀既是保護村落中各個景觀要素之間的聯系，將其整體進行保護，更是尋找可持續的方式方法管理村落文化景觀的動態演變過程，最終達到保護與發展的動態平衡。

1.2 首個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示范村建設中的社區參與實踐案例

貴州省雷山縣控拜是首個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案例。其2008年10月被省文物局授予貴州省內首個村落文化保護示范村。控拜的社區參與項目構成雖然單一且內容簡單，但是首次在村落文化景觀的保護語境下出現，并符合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目標。在社區參與控拜村落文化景觀的實踐中，社區參與在文化景觀保護的原因、目的和方法上使村民與專業人員達成一致，并在以下兩項活動中得以體現：社區步道的修繕（由村民民主推選出修路小組，修路小組在村民委員會的監督下，負責步道修建的一切工作）、制作銀飾禮品（銀飾禮品供于貴州村落文化景觀保護和可持續利用國際學術研討會）。

控拜作為首個文化景觀保護示范村，項目實施過程中的社區參與真正驗證了社區參與作為文化景觀保護有效途徑的可行性。在步道修繕及禮品制作上，社區充分體現了社區的主導性及決策性，秉承文化景觀的保護目標即“保持村落文化形態的傳承性變遷”，在社區參與的過程中充分尊重村落社區對項目的認知及具體要求。在社區參與內容的全面性、社區參與流程的系統性、社區參與方法的有效性等方面缺乏更進一步的探索，這些也正是后續實踐的焦點所在。

2 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框架設計

2.1 世界銀行貸款項目貴州自然文化遺產保護操作手冊

2008年開始，貴州省多地利用世界銀行貸款實施文化和自然遺產保護和發展項目，開始對當地遺產資源進行保護。該項目意在利用當地資源，更好地保護貴州的文化與自然遺產，增加當地社區尤其是少數民族村落的經濟收益。為了實現項目目標，社區將參與到村落項目的規劃、執行和管理之中，以便更好地利用當地的人力、財力和物力資源。通過不斷進行培訓，強化村民對項目的“擁有”意識，成為村落保護發展實施的承擔者之一、分享發展所帶來的利益獲得者，及項目實施成果的擁有者。項目與前文中所講的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目標，保護內容（雖然項目是在村落文化遺產保護的語境下，但與村落文化景觀沒有沖突，且也屬于村落文化景觀遺產）及社區參與作為保護的方法不謀而合，因此選其作為實證研究的對象。同時，該項目有一套明確的操作程序（即操作手冊），對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的實踐具有指導意義。

2.2 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主體構成及其職能

在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過程中有五方面利益主體，分別是政府部門、村落社區組織、第三方咨詢公司、社區協助員和專家團隊。政府部門主要負責村落社區參與文化景觀的保護的組織工作，例如組織動員大會介紹項目情況、討論村落發展、了解村民對方案設計的意見、整理社區參與過程文件，是專業技術人員即咨詢公司工作的基礎，是項目落實村落中的最重要一環。村落社區組織包括村委會、社區項目管理小組、村民監督小組和村落民間組織，主要是協助村落社區參與相關環節、協助社區項目管理小組執行相關方案并監督、協調村民矛盾。第三方咨詢公司主要負責協助村落與項目辦推進項目進程，幫助解決過程中的專業技術及程序問題，總體上講是在項目運作中起到智囊團的作用，是文化景觀保護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群體。社區協助員主要負責協助咨詢公司完成與村落之間的工作，幫助村落開展工作，向政府部門和咨詢公司反映問題，協助解決矛盾與投訴，是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過程各利益主體之間的橋梁。專家團隊負責對縣項目辦等進行培訓例如文化遺產的傳承、相關管理等；對社區項目管理小組提供咨詢服務；協助縣項目辦審核、監督執行相關方案，協助咨詢公司結合村落需求對村落進行培訓。

2.3 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主要步驟

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的步驟包括五部分內容。第一，“村落項目協助員的培訓和聘用”主要指咨詢公司與政府部門協商后，由咨詢公司選聘，并且對其進行專業培訓。第二，“村落社區組織體系的建立”包括成立社區項目管理小組、村民監督小組、各類村民組織或民間組織及明確這些管理機構的具體職責；組織對這些社區機構的培訓。第三，“制定村落項目管理辦法和村規民約”要保證建立過程中的公開公平程度。第四，“編制專業性保護規劃成立遺產志愿者小組”主要包括完成《村落保護與發展規劃》、《村落自然文化遺產名錄與保護指南》等專業性規劃和成立遺產志愿者小組。這兩項內容是后面保護物質與非物質文化景觀的基礎和依據，要配合咨詢公司進行，并且進行反復公示后最終確定。第五，“社區參與保護工作的開展”主要通過保護和修復民居與保護和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增加收入兩個子項目完成（圖1）。

圖1 社區參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工作框架圖

2.4 社區參與文化景觀保護的主要內容

該部分分為“保護和修復民居”（表1）與“保護和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增加收入”（表2）兩部分。“保護和修復民居”主要是保護和修復村落民居使村落保持獨特的建筑風貌，使傳統建筑技術實踐并傳授給年輕一代。該部分的保護修復針對典型重點民居（具有少數民族建筑風格或具有獨特的建筑特色和較高的文化歷史價值）和示范性民居（那些被廢棄的或空置的房子，屋主捐出給村集體的示范性民居）兩類民居。“保護和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增加收入”主要是保護 傳統技能（包括刺繡、蠟染和紡織）、表演（音樂和舞蹈）和服飾（如烹飪、農業和漁業）。村民將得到在建立與旅游有關的商業方面的技術援助和培訓。重點將是基于當地傳統，創造就業機會和產生收益，使當地技藝和實踐能具有可見的經濟效應并具有可持續性。

表1 西方城市更新政策的發展歷程

表2 保護和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增加收入內容總結

3 貞豐縣巖漁村社區參與文化景觀保護的實踐

3.1 貞豐縣巖魚村概況

貞豐縣位于黔西南州中部，隸屬黔西南布依苗族自治州，共有502余戶人口，四周遍布巖溶奇觀、果園、竹林和各種樹林，是中國最古老最大的布依村寨之一。巖魚村在《貴州省旅游發展總體規劃》中列為A級景點，屬于貴州省首批省級民族文化村寨，傳統干欄石板建筑200余棟，擁有蠟染、刺繡、銀飾、民歌、銅鼓等優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圖2，圖3）。

圖2 貞豐縣區位圖

圖3 貞豐縣巖魚村現狀圖

圖4 《十問十答》項目宣傳手冊

3.2 前期準備工作總結

3.2.1 村落項目協助員的培訓和聘用

貞豐縣巖魚村的項目協助員篩選最初選定1987年生的貞豐本地人王聶。其具有本科經濟管理教育背景，在貞豐縣城擁有自己的英語培訓機構，知識面廣，能與巖魚村布依族村民進行交流，能參與社區考察工作，是社區協助員的不二人選。但是，最終卻因工資薪金過少，工作時間隨意，工作周期長等原因，選擇辭去該職位。之后，縣政府也沒能在貞豐城找到合適的人選。目前，由巖魚村的書記代理協助員的工作。

3.2.2 村落社區組織體系的建立

村落社區組織體系主要體現在開始建立村民大會制度，并且順利召開了村民大會。在此過程中，咨詢公司和村委會的角色十分重要。先是聯系了村內幾戶既有影響力又有號召力的大戶人家，事先講解了項目意圖，探討如何才能使村民大會順利召開；其次在會上向村民發放《十問十答》項目宣傳手冊，明確村民在保護過程中的權利及義務；最后，在動員會之后主動解答關于民居修繕的種種問題。村民大會之后，報名參加民居修繕的村民非常多，村民的熱情推動著社區參與工作逐步發展。但是村民對項目的興趣點，參與人數的年齡結構都令人擔憂，村民更多地關注與自家房屋相關的利益問題，忽視了村落文化景觀的整體保護目標；參與動員大會的村民很多都是留守的老年人及兒童，并不是最后可以做決策的在外打工的青壯年（圖4，圖5）。

3.2.3 社區培訓和村規民約的制定

村規民約的制定則選取社區培訓的形式進行。咨詢公司曾用4個小時的時間介紹了整體的項目操作流程及保護工作的基本知識，包括村落民居保護的概念、意義及常用的具體做法，村落非遺的保護內容及方向。但是，實踐過程中村民小組成員反映授課內容太多，以現有知識水平難以理解。

3.2.4 村落文化景觀保護前的專業準備工作

該部分內容主要是編制專業性保護規劃和成立遺產志愿者小組。通過前期的準備宣傳，遺產志愿者小組順利成立，由該村專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擔任組織。但是，由于人力資源的有限性，社區參與中保護規劃僅針對村落的一些具體情況進行了方案設計，其內容包括水系、排水系統、綠化、建筑改造（典型民居、示范民居）、重點單體建筑（布衣文化中心）做了規劃設計。對于村落文化景觀的分類整理，村落發展的優劣勢都尚沒能做出詳盡的記錄與分析（圖6）。

圖5 村民大會現場

圖6 貞豐縣巖魚村規劃總平面

3.3 實踐保護工作總結

3.3.1 村民參與民居保護修復工作

在實踐中，發現修繕對象居民并不能完全參與修繕工作，其原因主要有：

（1）戶主準備更新民居，如分家或婚娶加蓋新層，與修繕協議沖突；

（2）戶主外出謀生，短期內無法與其取得聯系，無法簽署同意維修協議；

（3）戶主年歲已高，在外的兒女對項目持懷疑態度，勸父母放棄；

（4）戶主在外擁有穩定的生活，對老舊民居的修繕工作不重視；

（5）其它原因，如為了滿足村內利益群體的平衡，將名單進行調整。

3.3.2 村落參與保護和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

在實踐中，村民對非遺部分的活動及培訓內容都提交了計劃和說明。在活動計劃中，對于傳統手工藝品的市場推廣是重要的經濟增收途徑，但村民關于手工藝品的銷售途徑不甚了解，這給手工藝的保護帶來很大的問題。舉例來說，中間商會根據市場需要拿樣品讓村民模仿制作商品，而村民所能得到的僅是賣出自己原始手工藝品時的微薄收入，而中間商卻能通過二次改良后獲得暴利。這樣做的后果是村民獲利少中間商獲利大，不能達到使村民增收的目標；另一方面，根據市場需求生產出的產品與傳統手工藝品會有所區別，村民有可能因為經濟利益而不得不模仿某些圖樣或簡化工序，這樣就失去了傳統工藝的精髓。因此在村民提出的非遺增收部分的計劃還有待商榷（圖7，圖8）。

圖7 民居保護修繕協議

圖8 未修繕的村落民居

4 實踐啟迪

巖魚村的文化景觀保護工作剛剛開始，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暴露。從現有社區參與的環節可以看出，實踐與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目標存在一定距離，歸結為兩方面：保護框架設計問題、操作方法問題。

4.1 保護框架設計

（1）物質文化景觀與非物質文化景觀保護尚未建立聯系

保護中分為兩個部分，分別為“保護修復民居”與“保護和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增收”。在社區項目組成立村寨非遺小組組織培訓和非遺活動時，遺漏了民居修繕工藝技巧的學習與傳承，與保護村落文化景觀的整體保護目標相違背。

（2）社區協助員的角色是否必需

巖魚村社區協助員沒能最終聘用成功，由村支書代任。咨詢公司與村寨社區項目管理小組的交流工作是必需的，但是社區協助員是否該由第三方擔任有待商榷。程序規定的這一角色一方面是為保證村寨文化景觀保護工作的順利展開。從村民的角度出發，社區協助員如果不是第三方，則極有可能不能獲得村民的信任，對于社區來講也缺少了反映村民意見的有效途徑。

（3）培訓直接關系村寨文化景觀保護的后期工作

設計程序中應該對培訓工作的培訓時間、培訓內容做出更詳盡的安排，而不是集中“填鴨式”的培訓。培訓內容應該涉及文化景觀保護的基礎概念、基礎知識、文化景觀發展的方式及優秀案例、社區工作的管理等等。只有由村寨社區來組織，村民在掌握一定知識的基礎上才能談及自主掌握村寨的未來。

（4）文化景觀保護原則的靈活多變

巖魚村民居甄選的建筑大部分滿足了保護整治村落文化景觀的目標，又滿足了社區未來發展旅游的愿望，尊重了村寨社區的意見，是為實現文化景觀“整體、動態、可持續發展”的保護非常有意義的舉動。說明在程序設計中甄選原則應適當調整，例如對嚴重破壞村落文化景觀的內容的改建說明，增加特定優秀歷史建筑修繕工作的保障。

4.2 村寨社區參與中的操作方法

（1）村寨社區的關系結構值得關注

村寨社區不同于城市社區，具有自己的特點。應該找到其特色以方便社區工作的展開。例如巖魚村的大戶人家就是召開社區動員大會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因素。在后面的工作中如何運用這種獨特的村寨社區關系是值得思考的重要問題，也是村寨社區參與不同于城市社區參與的方面。

（2）村寨文化景觀保護規劃沒能達到社區參與的目的

村寨保護規劃由省設計院完成，保護內容沒能完全包括村落文化景觀保護發展規劃規定的相關內容。更重要的是，村寨保護規劃的內容沒有村寨社區參與的過程，不能反映村民對村寨發展的愿望及要求，也不能反映咨詢公司與村民探討如何解決村寨文化景觀保護的問題。

（3）村寨社區參與對象的考慮

在社區動員大會中一個明顯的問題就是參與對象多為老人及婦女兒童，對保護工作的直接影響在“保護修復民居子項目中”尤為突出。參與動員的對象并不是后面可以做出決定的群體，直接影響文化景觀保護工作。再者就是社區參與之前的培訓工作，參與培訓人員的知識水平知識結構都直接影響其理解專業知識的能力，更有甚者許多熱心參與培訓的布依族村民聽不懂“漢語”。因此，之前對參與對象的設定，參與對象的基本情況調查（包括年齡、種族、語言、受教育程度、工作背景）非常重要，直接影響參與工作的效果。

（4）社區參與方法的考慮

社區參與方法的單一化，不能保證村民的社區參與效果，巖魚村社區動員后的驗收結果說明了此點。同一社區參與內容、社區參與方法的多樣化也許可以解決社區動員、社區培訓等工作中遇到的問題。舉例來說，在社區動員中發放材料，集中召開會議，張貼會議內容的宣傳海報，組織播放“非漢語”的宣傳廣播，提供多元的途徑，讓村民了解社區參與的內容。

（5）社區工作的順序的考慮

在村寨保護修復民居子項目中聯系戶主的時間很短，使得很多有價值的民居被迫喪失了修繕資格。這種情況是社區工作上的失誤，應該盡早聯系戶主，給其考慮時間，而不是一帶而過確定了最終修繕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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