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呂林舊藏陳子莊精品展開展之際

趙榆

呂林先生的孝女豆豆來電話，硬是叫我給“見微知著——呂林舊藏陳子莊精品展”寫一點東西，此事對我來說真是有點勉為其難。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半路出家到美術界的業務行政干部，對于美術理論只是一知半解，充其量懂得一點皮毛，對于陳子莊先生的藝術成就是很難說到位的。

陳子莊先生的大名和他的作品，我是1974年到琉璃廠寶古齋拜訪章津才先生，他領我到墨緣閣看畫時知道的。我1974年被調到國家文物局負責傳世文物方面的工作，經常到向外賓銷售文物藝術品的經營單位了解經營情況。當時琉璃廠向外賓銷售古代書畫的是寶古齋，銷售近現代書畫的是榮寶齋和墨緣閣。在墨緣閣陳列著很多四川畫家的書畫作品，有蘇葆楨的葡萄、屠古虹的山水、秦學恭的三峽、趙蘊玉的人物、楊采芹的墨竹、呂林的熊貓、陳子莊的山水花鳥等等，可以說四川畫家的作品在墨緣閣占據半壁江山。章津才先生說：這些畫都是四川文物商店喬德光喬老送來的，外國人喜歡，賣得很好，陳子莊的畫尤其受歡迎，外國人稱他是“東方的凡·高”。當時我看到陳列的幾幅陳子莊先生的作品，雖然張幅都不大，但每張帶有速寫性和現實感的山水畫、不無夸張與諷喻的花鳥畫，皆疏朗、坦然、清新，呈現出不因襲古人的獨特面貌，充分顯示出陳子莊先生中國畫傳統技法功力的深厚，讓人耳目一新。

其后，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到北京工藝品進出口總公司的“三間房”庫房檢查工作。當時全國向世界出口文物藝術品的只有北京、上海、廣州、天津四個口岸，北京口岸的銷售庫房就是“三間房”。在“三間房”，我發現向外國人出售近現代畫家作品的展廳中四川畫家的作品很多，占據的面積不少于展示江浙、上海、嶺南和京津地區作品的面積，其中還有一個專門出售陳子莊書畫作品的桓子，工藝品進出口公司的工作人員對我說，陳子莊的畫作很受外國商人歡迎，給國家換回很多外匯。后來因為工作的需要，我被調到文化部任黨辦主任，又到中國畫研究院任副院長，這期間我有機會接觸到吳作人、李可染先生，聽到過他們對于四川畫家作品的評論，他們對陳子莊作品極為欣賞，也使我對陳子莊先生產生了由衷的崇敬之情。

改革開放以后，中國文物藝術品市場突飛猛進，也使得畫家作品的經濟價值得到相應的提升，尤其是京津地區、江浙地區，乃至長安畫派作品的經濟價值，都得到合理的顯彰，唯獨四川畫家作品經濟價值仍然屈居其后。創作于“文革”后期和改革開放初期的四川畫家的作品只能被安排在小型拍賣會上，在大型拍賣公司春秋兩季大拍上很少能夠現身。就陳子莊作品而言，近幾年情況稍有好轉，2010年杭州西泠春季拍賣會推出陳子莊作品專場，81件作品全部成交，但整體價位不高，最低的《小貓》僅以8.4萬元成交。直到2011年，北京保利推出陳子莊《五山蜀丹圖》，以322萬元成交。而西方的凡·高，一幅《加塞醫生》肖像作品，在1990年5月15日就賣到了8250萬元美金，陳子莊作品的最高價還不如凡·高作品的小零頭。對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內心經常憤而不平。

一次我到成都講學，四川的諸多媒體向我發問：四川的藝術品市場在全國占什么位置？四川的美術在全國排為幾流？為什么？

面對這一連串尖銳的提問，我一時無言。在眾多年輕記者的懇求下，我不得不述說了自己不一定正確的看法：四川不僅是人口大省，也是文化大省、美術大省，有著悠久的歷史。早在五代時期，西蜀就創建皇家畫院。黃荃是著名的花鳥畫家，號稱“黃富貴”。一直到近現代，四川出了很多著名書畫家，張大干、張善子子、郭沫若。抗戰時期，全國很多著名畫家，如徐悲鴻、傅抱石、李可染、黃君璧到大后方四川、重慶從事工作，創作了很多重要作品。新中國成立以后，四川又出了很多有獨到建樹的優秀畫家，呂林的熊貓、秦學恭的三峽、蘇葆楨的葡萄等等，皆被美術界稱絕，應該說四川的美術在全國是一流的。而四川藝術品市場的表現與四川作為美術大省的地區就不相匹配了，在全國僅僅排為三流了。

一流的美術大省，三流的藝術品市場，只能在四川本省探究原因了。我認為一個地區的領導，要鼓勵支持本地藝術家創作，要扶持本地藝術市場的繁榮；一個地區的人民，要熱愛本土的藝術，為弘揚本地區的藝術成就做出奉獻；一個地區的新聞媒體要宣傳鼓吹本地區的藝術成就，使其發揚光大。現在全國各地美術流派林立，京津畫派、海上畫派、長安畫派，嶺南畫派、新金陵畫派等等各擅勝場，四川似乎也應早立門戶了。

陳子莊先生和凡·高一樣有著悲苦短暫的人生，留下的作品本來就不多，多年前又流出到國外換取外匯，支援了社會主義建設，近幾年來又流到省外換取“高價”，保存在四川省內的作品已經很少了，何況在四川省至今還沒有一個專門的收藏研究陳子莊藝術的機構。

呂林先生是陳子莊先生的伯樂，兩人有著真摯的情誼，呂林先生保存陳子莊先生的作品達80余件。從內容上來看，有山水、人物、花鳥，從裝幀形式看，有立軸、鏡心、冊頁。對此，社會上早有傳聞，很多人前去“挖寶”，呂林先生堅信陳子莊的藝術會被社會重視，為了以后有利于對陳子莊先生藝術的研究，不肯把這些作品分散，遂將“挖寶”人拒之門外。呂林先生病故后，他的夫人秉承其遺志，孤兒寡母堅守著。呂林先生夫人病故后，孤苦伶仃的女兒堅守著……雖然這個展覽來得遲了點，但一個女孩子，能夠把這個展覽運作成功。真不容易了。希望四川省的領導、四川的美術愛好者，對于陳子莊藝術的研究給予重視。

責編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