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公榖
公元前339年,蘇格拉底被雅典法庭以“引進新的神和腐蝕雅典青年思想”之罪名判處死刑。臨死那天晚上,他把妻子和女兒打發開,然后去和學生們談論靈魂永生的問題,接著洗了澡。洗完后,他吩咐學生托克利:“你去看看毒酒是否已準備好,如果準備好了馬上叫人取來,如果沒有的話催促一下快點調配。”托克利說:“據說有的犯人,聽到要處決了,總是千方百計地拖延時間,為的是可以享受一頓豐盛的晚餐。請你別急,還有時間呢!”蘇格拉底說:“那樣吝惜生命而獲得一頓美餐的行為在我看來應當受到鄙視。去拿酒來吧!”毒酒送來了,蘇格拉底臉色平靜,面帶微笑,一飲而下。在場的人忍不住大哭,蘇格拉底勸慰道:“你們這又何必?我親愛的朋友,我之所以送走女人,就是不想看到她們流淚,一個人應當死得平靜與安詳。”蘇格拉底最后一句話,是吩咐托克利:“我們曾向克雷庇烏斯借過一只雞,別忘了付錢給他。”
英國詩人拜倫被譽為“詩國拿破侖”,憎恨一切壓迫、剝削和偽善。1823年,拜倫前往希臘,參加希臘人民的民族解放斗爭。他變賣自己的財產籌備軍隊,并親自司職指揮。然而,他不幸在沼澤地里感染瘧疾。面對死亡,他吩咐醫生:“不要再浪費工夫了,我的病不可能治好了,這我已經感覺到。我對生命沒有遺憾,因為我來希臘就為結束一種可怕的存在。我已經把我的錢和我的時間給了希臘。現在我把我的生命也給它。”1824年4月18日,他平靜地對仆人作了指示,并同他開玩笑說:“如果你不執行我的命令,我就不會讓你得到安寧—如果我還能做到的話。”停了一會兒,他自言自語道:“我把最珍貴的東西留在了這個世界。”指的是他的女兒。在對仆人的指示中,拜倫要求他照顧好自己的女兒。晚上6點左右,拜倫嘆息道:“我要睡覺了。”此后的24小時,他一直昏睡不醒,臉上布滿水蛭,血順著他的兩鬢流下。19日晚,拜倫去世。
1882年2月末,心區疼痛開始襲擊生物學家達爾文。3月7日,他試圖進行一次充滿感情的旅行,因為他“喜歡聽鳥的歌唱,看藏紅花的盛開”。走到中途,他的疾病發作了,妻子埃瑪把當地有名的醫生都請了來,然而都束手無策。4月15日,達爾文在飯桌上感到眩暈,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試圖向客廳的四輪桌椅走去,但沒走幾步,即昏厥過去,失去了意識。兩天以后,他才恢復了知覺。19日清晨,達爾文已處于彌留狀態,他清醒了片刻,凝望著床前的兒女們,溫柔地說:“你們是最可愛的看護啊!”不久他又陷入昏迷。在埃瑪和兒女們的呼喚下,達爾文最后一次睜開眼睛,他盡力把手放在埃瑪的手上,以微弱的聲音說道:“我不怕死。”埃瑪吻他的前額,低聲地說:“你不應該怕死。”片刻之后,他停止了呼吸。埃瑪對女兒說:“你父親恐怕不相信上帝,可是上帝相信他。他將安靜地在他所去的地方休息。”
法國作家大仲馬臨死前,兒子小仲馬發現他正在看《三個火槍手》,便問道:“父親,您覺得這本書怎么樣?”大仲馬說:“不錯,還好。”小仲馬說:“我也覺得挺好的,假如人們要知道什么是快樂的話,就該趕快拿起《三個火槍手》來讀。”大仲馬問兒子:“你覺得我的作品會流傳下去嗎?”兒子回答說:“放心吧,您的許多作品都會流傳下去的。自從《三個火槍手》出版以后,全世界出版了汗牛充棟的類似小說,然而它們大多數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湮沒了。但《三個火槍手》是不朽的,從現在起的幾百年后,您的曾孫、玄孫,以至玄孫的玄孫都會在某個晚上挑燈夜讀的。”大仲馬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么我就可以放心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1885年5月,法國作家雨果病倒了,病情迅速惡化。好友瓦格里去看望他。“我要死了,可以解脫了。”這是見面后雨果的第一句話。“不,相反,你還能活很久。”瓦格里安慰他道。“要么活在你心里。”雨果不無風趣地說。他還一臉平靜地對好友墨里斯說:“我盼望的就是死亡,我正焦急地期待著它呢!”5月20日,雨果握筆寫了最后一行字:“愛,就是行動。”第二天夜里,他用法語、西班牙語甚至拉丁語說了許多令人費解的話,還吟誦一段亞歷山大的名句:“這里在日夜鏖戰。”最后,他對孫女說:“永別了,讓娜。”22日早上7點左右,雨果辭世。他的遺囑言簡意賅:“我捐獻5萬法郎給窮人,我希望用他們的柩車將我送到墓地,不要舉行任何悼念活動。”
“我已經達到這樣的境界:把死亡看成一筆最終總是要償還的債。”愛因斯坦在1955年2月的一封信中寫道。兩個月后,他就還清了這筆“債”。4月13日,他感到腹部劇痛。第二天,心臟外科專家格蘭醫生從紐約趕來,建議開刀,因為這是唯一的搶救辦法。愛因斯坦蒼老的臉上現出一絲疲憊的微笑,搖搖頭說:“不用了。”幾年前,他被查出患有主動脈瘤,醫生告誡他隨時可能破裂,他總是笑著說:“那就讓它破裂吧!”1955年4月18日凌晨,愛因斯坦病逝于普林斯頓。他立下遺囑:“不發訃告,不建墳墓,不立紀念碑,不舉行葬禮,火化后將骨灰撒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因此,他火化時只有12個最親近的人隨行。其骨灰撒在何處,外界沒有一個人知道。
1942年八月下旬,弘一法師病重,他對侍僧妙蓮法師說:“我圓寂以后,我這個臭皮囊,處理的權力,全由你哩,蓮師!請你照著世間最簡單、最平凡、最不動人的場面安排。我沒有享受那份‘死后哀榮的心。一切憑吊,都讓他們免了!”此后的一天,弘一法師交代妙蓮法師準備自己圓寂后的“助念”事宜,此后便開始默念“阿彌陀佛”。九月初一,他寫了“悲欣交集”四個字交給妙蓮法師,后又依舊默念佛名。“這個世界,我總要來。”他偶爾也會說一兩句話,“釋迦牟尼與我們這個世界有不盡的因緣,我們與未來的世界亦然。”九月初四,弘一法師圓寂。此前,在給老友夏丏尊的信中,他寫道:“問余何適,廓而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