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個胖子

梅永遠

牛三水是個大胖子，人送綽號“肥牛”。肥牛在女人街經營著一片門面，主營業務是襪子批發兼零售。

這天開張，肥牛的店里迎來了第一位客人。其實，這并不是顧客，而是個供貨商，他姓楊，是個精瘦的漢子，別人都稱呼他為“瘦羊”。瘦羊是一家襪業公司的銷售人員，這次他帶來了十雙絲襪。

瘦羊說：“這是我們公司市場部新研發出來的防火絲襪，給你十雙樣品，你贈送給一些老顧客試穿，并收集一下反饋意見就可以了。”

肥牛好奇地問：“居然有防火絲襪？絲襪是易燃品啊！”

瘦羊撓撓頭說：“這是高彈性的新型材料做的，遇到高溫會迅速融化并從穿著者的腿上彈開，而且不會起火。現在公司想測試一下消費者對于穿著舒適度的感受！”

肥牛點點頭：“好的，沒問題。我這里生意好，各種客戶類型都有。還有，上次那種鏤空蕾絲邊的黑色絲襪質量有問題，很多人都反映很容易就弄破了，你把剩下的貨帶回去吧！”

瘦羊拖過紙箱子，翻看了貨，口中說道：“嗯，也有其他客戶這么說，這樣吧，今天我還要跑幾個大的經銷商，下次讓送貨車帶回去吧！”

瘦羊走后，肥牛的店里先后來了三位特殊的客人。

第一位和第二位都是年輕的女子，她們一前一后到了肥牛的鋪子。第一個女子穿著白色連衣裙，她一走進來，肥牛就熱情地招呼著：“小姐，你想要點什么？”

白衣女子淡淡地說：“我要幾雙長絲襪，質量好的，越結實越好！”

說罷，白衣女子便孤傲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白衣女子皮膚白皙，五官很精致，挺漂亮的，只是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肥牛便口中答應著：“好，我給你拿最結實的絲襪。你就放心好了，我有個女客戶穿過這種絲襪，有次她的車子拋錨了，她找了一輛拖車，沒有牽引繩，她脫下絲襪當做牽引繩把車子拖到了修理廠！”

白衣女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肥牛開始翻找著他那傳說中可以拉汽車的絲襪。這時，第二個女子走了進來，她穿著大紅色筒裙職業套裝，款款步入了肥牛的襪子店，這是個很柔媚的白領女性，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很有親和力。

肥牛忙不迭地打著招呼：“小姐，你想看看什么？”

紅衣女子笑瞇瞇地說道：“老板，你好，我想買兩打黑色絲襪，長筒的，一穿就破的那種最好了。”

白衣女子和肥牛都詫異地看了一眼紅衣女子，買襪子都要買質量好的，居然還有人要買一穿就破的！這女子看著挺精明干練，不是腦袋有毛病吧！

肥牛接茬道：“小姐，干嗎要買質量差的襪子啊？”

紅衣女子羞赧一笑：“我們公司要求每天上班都要穿新絲襪，買太好的絲襪浪費，所以我想買質量差點的，應該會便宜些吧？”

肥牛暗喜：嘿，這質量太差的襪子竟然也有銷路，看來不用退貨了。他笑容可掬地說道：“當然便宜了。不過，你們公司要求挺嚴格啊！”

紅衣女子繼續著迷人的微笑：“當然了，我們是對外貿易公司，天天進出很多外國客戶，公司要求我們每天都穿新襪子，這叫維護公司形象。”

白衣女子又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耐煩地催促道：“老板，好了沒有？”

肥牛趕緊說：“好了，黑顏色的可以嗎？”

白衣女子點點頭，肥牛分別從箱子里掏出三包絲襪，遞給白衣女子一包，紅衣女子兩包。兩人付了錢后，一左一右地離開了肥牛的襪子店。

第三位客人是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濃眉細眼，他居然也來買絲襪。“濃眉哥”像專業的絲襪用戶一般，一邊翻看著貨架上的產品，一邊提著要求。

“彈性一定要好！”

“還要輕薄、透氣，穿著舒適！”

“要性感一點！”

“透明度要高一些，若隱若現的最好！”

肥牛漫不經心地應承著，將瘦羊剛剛送來的防火絲襪樣品高價賣給了這個家伙。

紅衣女子網名叫紅珠兒，她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光鮮靚麗，她也不在什么出口貿易公司工作。不過，她的工作確實需要每天都穿新的絲襪。

紅珠兒是個暗娼，而且是個非常特殊的暗娼，她向客戶提供一些非常特殊的服務。她以前確實是個白領，每個月工資到手，當她交了患有尿毒癥的老娘的醫療費用后，她發現工資又白領了。

后來，在一個姐妹的引導下，她迫不得已干了這一行，滿足那些性變態男人的需求，收入越來越高，心情卻越來越灰暗。

今天中午，她約了一個客人，兩人已經在QQ上聊過了相關細節。紅珠兒只需要帶上自己的勞動工具，趕到賓館赴約就夠了。

今天的客人要求紅珠兒扮演辦公室女性，紅珠兒整理了自己的襯衫、筒裙等職業裝，挎著坤包便搭乘一輛摩的到了約好的菲蒙妮賓館。

客人已經在開好的房間里等著她了，讓紅珠兒有些意外的是，這位客人文質彬彬、年輕帥氣，戴著優雅的眼鏡，穿著也很有品味。這年頭，真讓人搞不懂，這種頗有氣質的男人，心理也這么扭曲。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紅珠兒洗過澡，便開始工作了。按照客人的要求，她換上今天新買的黑色絲襪，穿著職業裝，架上裝飾眼鏡框。紅珠兒將眼鏡男用手銬銬在床上，穿上尖銳的高跟鞋，在眼鏡男的身上各個部位輕踩，眼鏡男發出一陣陣夢囈般的聲音。接著，紅珠兒又從包里找出一根短短的皮鞭，用恰當的力度，抽打著眼鏡男赤裸的身體。眼鏡男的身上出現了一條條淺淺的血痕，他卻非常享受地呻吟著……

在滿足了眼鏡男的被性虐待各種變態要求后，眼鏡男還有一項服務需求，他要粗暴地撕開紅珠兒的絲襪。這種要求紅珠兒經常遇到，所以，她才會故意去肥牛的店里購買質量差的絲襪，便于客人撕開，滿足其狂野的原始獸性欲望。

眼鏡男不住親吻著紅珠兒的雙腳和大腿，最后，猛地揪住紅珠兒的絲襪，用力地撕扯起來。眼鏡男沒想到的是，他拉了好幾次，竟然都沒有把襪子扯破，甚至他把牙齒都用上了，都沒有咬破紅珠兒的黑色絲襪。

這下，紅珠兒也沒想到，她明明要求襪子店老板給她拿質量差、容易破的絲襪，老板卻給了她如此結實的絲襪！她付的價錢也是很便宜的，為什么會這樣？

應該是拿錯了。紅珠兒記得她進襪子店的時候，店老板正在向一個白衣女子夸耀他的絲襪質量好。老板說他的絲襪可以拉汽車，當時紅珠兒還覺得老板是吹牛；現在看著眼鏡男伏在她的雙腿之間咬牙切齒，她覺得那個老板所言不虛。

眼鏡男忽然猛地起身，坐到床沿上，憤憤地說：“你這什么玩意兒，這哪里是什么絲襪，簡直是麻袋！”

紅珠兒趕緊賠笑道：“對不起，先生，我也不知道這絲襪質量這么好！要不，我脫下來？”眼鏡男推開紅珠兒說：“那還有什么情趣？我花這么高的價格，就是希望享受一點特別的服務！”

紅珠兒下床，在賓館房間里找了幾圈，想找到剪刀或其他銳器，能夠將絲襪割開個口子，方便眼鏡男撕扯。可是，找來找去，一無所獲。

這時，眼鏡男坐在床邊點燃了一根香煙，口中悶悶地說：“你搞得我一點兒性趣都沒有了，真掃興，我最多只能付你一半的錢！”

紅珠兒急了，沖過來抱著眼鏡男，央求道：“先生，別生氣啊，我們想想辦法，繼續來嘛！”紅珠兒最擔心的就是錢了。

說著，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眼鏡男握著香煙的手，扯起腿上的絲襪，將煙頭伸了過去。紅珠兒急中生智，想到可以用煙頭將絲襪燙上幾個洞，這樣，眼鏡男就能輕松撕開絲襪了。

沒料到的是，這種絲襪的材質極其易燃，煙頭剛剛觸到襪子，火苗便猛地躥了起來，迅速間彌漫了紅珠兒的一條玉腿！

紅珠兒一聲慘叫，不停地用手拍打著腿上的火苗。這個眼鏡男也慌了神，趕緊幫助紅珠兒滅火，手忙腳亂之間，火勢反而越來越兇猛。

眼鏡男猛然開竅了，將床上的被子拉過來，蓋在紅珠兒身上，死死壓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敢打開被子，火終于熄滅了，只剩下紅珠兒在那里幽幽地呻吟著。

眼鏡男將紅珠兒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醫院，左腿大面積燙傷，還好，性命無礙。

眼鏡男將紅珠兒安頓好，對紅珠兒說：“我給你預存了一些醫療費，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好好養傷，我走了。”

紅珠兒的眼淚下來了：“我不怪你，這都是我自己的錯。可是，你知道嗎？我還有個患尿毒癥的老娘，沒有腎源，一直在靠透析保命。我的腿燙成這樣了，以后再也沒辦法做這份工作了，也沒辦法救她的命了。”

眼鏡男瞪著紅珠兒，猶豫再三，忽然一咬牙說道：“好吧，我給你兩萬塊錢。只是，以后絕不能再來找我，否則，我要你的命！”

白衣女子叫白茹，是個輕度抑郁癥患者。

在到肥牛的店里買絲襪之前，她已經自殺了兩次，未遂。

按道理說，白茹的生活應該讓人艷羨不已。她擁有一份穩定舒適的工作，擁有一位優秀帥氣的老公，擁有一個殷實祥和的家庭。白茹在設計院工作，他的老公則是一家銀行的支行副行長。

可是，上帝為你打開一扇門的時候，也會為你關上一扇窗。白茹患有習慣性流產的病癥，自從她結婚以來，她已經掉了七個孩子。她跑遍了國內各大醫院，醫生基本上都束手無策。隨著白茹的生育希望絕滅，白茹和老公的夫妻關系也逐漸惡化。

白茹經常在晚歸的老公的襯衫上，找到可疑的口紅印，甚至是長頭發。白茹和老公吵過，鬧過，但老公一句話就能讓她跌到冰窟里去——你作為一個女人，連生孩子都不會，有什么資格來說我？

白茹慢慢開始抑郁了，大把吃著各種花花綠綠的藥丸，她覺得生命了然無趣，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一天前，白茹無意中看到了老公筆記本電腦里的QQ聊天記錄。老公和一個陌生的女人聊得很露骨，本來白茹也已經對這種事麻木了，可是，那一段聊天記錄實實在在讓白茹惡心了。

那個女人網名叫紅珠兒，在QQ上報了一大堆不要臉的價格：角色扮演100元、皮鞭50元、滴蠟50元、撕裂絲襪100元……

而白茹的老公還在興致勃勃地追問，有沒有更為變態的服務。

白茹沒看完，便跑到衛生間吐了個稀里嘩啦。她本來只是以為自己不能生育，老公到外邊尋歡作樂而已。沒想到，老公居然如此心理陰暗，追求如此變態惡心的刺激。

白茹頓時覺得生活一片空虛寂寥，毫無意思，只剩下憎惡和痛恨。當天晚上，她便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沒想到的是，長期抑郁的她每天依賴安眠藥輔助睡眠，已經產生了強烈的耐藥性，她只是睡了一個沉沉的覺，早晨醒來，除了頭暈，沒其他感覺。

第一次自殺失敗后，白茹又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她想過很多，她不愿意跳樓，她是一個文藝的小資派，她希望自己走得干干凈凈，沒有鮮血迸濺的場面。

白茹想了很久，最后她決定用煤氣自殺。她將門窗關緊，打開了氣閥，泡了一杯咖啡，聽著德彪西的《焰火》，想靜靜地死去。

沒料到，白茹在屋子里坐了半天，她都沒聞到煤氣的味道，一丁點兒都沒有。白茹跑到小區里的物業辦公室，發現公告欄里赫然貼著一張停氣的通知！

兩次沒死成，白茹站在公告欄前發呆，忽然想到，這是不是老天的刻意安排，不同意她白茹如此輕率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果僅僅是巧合，怎么會這么巧？如果不是巧合，是上天的旨意，那么她白茹又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

白茹決定再試一次，如果這次還是死不了的話，她就相信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老天不同意她輕生。這次該怎么死呢？白茹想到了讓她深愛的女作家三毛，她就是用長筒絲襪自縊身亡的。白茹想，我也選用這種方式，算是向我的偶像致意吧！

白茹家里也有很多長筒襪，但是，自殺用的絲襪，怎么著也得選用一雙新的吧！于是，白茹跑到了家附近女人街的襪子店買了一打長筒絲襪。

回到家中，白茹便取出一對絲襪，打好結，系在客廳的吊燈上。接著，她將自己的脖子伸進去，蹬掉了腳下的椅子。剎那間，一聲裂帛之音，絲襪斷裂了，白茹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

白茹罵了一句：“黑心腸的老板，我明明買的結實的絲襪，質量卻這么差！”

接著，白茹沒有放棄，她將余下的所有絲襪搓成繩子，又掛在了吊燈上，十一雙絲襪裹在一起，應該能死成吧？白茹這個念頭未落，她又跌落到地板上，渾身摔得生疼。這絲襪質量也太差了吧！

這僅僅是絲襪質量差嗎？難道不是上天在一次次挽救我的生命嗎？我已經試了三次了，說好如果這次還死不成，就從此放棄自殺的念頭。我能欺騙老天嗎？

白茹想到這里，奮力站了起來。她坐在沙發上想了很久，喝完了兩杯咖啡，她決定出去，找老公談一談。如果老公愿意改過，他們還可以將生活繼續，如果老公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她就放棄兩人的婚姻。她原本是一個多么優雅美麗的女子，現在如此頹廢，她要重新回到充滿陽光的生活圈子里。

白茹拉開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沒錯，襪子店老板肥牛確實將紅珠兒和白茹的襪子拿錯了，那個肥牛，本來辦事就不靠譜的。于是，眼鏡男撕不開紅珠兒的襪子，導致陰差陽錯將紅珠兒的大腿燒傷。而白茹，卻因禍得福，那質量太差的絲襪，救了她的命。

眼鏡男，正是白茹的老公。他叫嚴京南，他從醫院出來后，心里還在忐忑不安。他是一家商業銀行的副行長，有著比較顯赫優越的地位。如果被紅珠兒纏上，事情曝光，他可就要身敗名裂了。嚴京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性虐待的傾向的，但不知不覺中，他就開始關注和喜歡這種事了。后來，發展到必須要花錢來滿足自己變態需求的地步了。

嚴京南也很痛恨自己的毛病，可是，他卻越陷越深。也許，是他那冷冰冰的家庭，他那敏感孤傲的妻子，讓他漸行漸遠。想到這里，嚴京南掏出胸口掛的懷表摩挲著，這是當年他的妻子從瑞士買給他的，里面貼著他和妻子甜蜜的照片！唉，曾經他和妻子是多么讓人羨慕的才子佳人啊！嚴京南嘆了一口氣，往上班的地方走去。

嚴京南來到銀行，職員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忙碌著。他來到安全門前，立刻有職員給他打開了門。他還沒邁進第一道門，忽然覺得有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他的腰眼。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叫他們把第二道門打開，快點！”

銀行柜臺里面的人，看著嚴京南背后貼著一個戴著大檐帽的男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是嚴京南感覺到腰上涼颼颼的，那似乎是一把手槍頂著他。他立刻魂飛魄散，趕緊對柜臺里喊了一聲：“趕緊開門！”

嚴京南和大檐帽的男人走進了第二道安全門。關上門以后，大檐帽的男人對著驚愕的銀行職員們低聲說道：“趕緊找一個人用布袋給我裝一袋錢，其他人正常辦業務。只要你們有絲毫的風吹草動，我立刻崩了你們行長，你們也別想活命。”

這個劫匪居然知道嚴京南的身份是行長，看來他早就踩了點，摸清了情況。

劫匪靠在角落里，繼續用槍死死頂著嚴京南。嚴京南用抖抖索索的聲音說道：“小，小劉，你，你去裝錢，其他人堅守崗位，不要碰報警器啊！”

那個叫小劉的職員立刻顫抖著去裝錢了，其他人戰戰兢兢地正常辦著業務，時不時還拿眼睛瞟一瞟嚴京南和劫匪。因為劫匪沒弄出什么動靜，業務也在正常辦理，所以大廳里的顧客們根本沒發覺異常。嚴京南的手機響了好幾次，劫匪不讓接，嚴京南也不敢動。

小劉裝好了錢，遞給了劫匪。劫匪滿意地掂了掂錢袋子，準備離開了。

在劫匪的指引下，嚴京南為劫匪打開了安全門，嚴京南這時候才發現，那個劫匪的大檐帽之下，五官有些變形，原來他在臉上又套上了透明絲襪。劫匪還真是謹慎，他知道銀行攝像頭比較多，所以“勞動保護”工作也很到位。劫匪用大檐帽罩著臉，加上絲襪又是透明的，不靠近仔細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臉上的異狀。

而這個劫匪正是在肥牛的襪子店里買絲襪的那個濃眉哥。他買絲襪就是為了套在頭上打劫，而他現在頭上套著的，正是在肥牛店里購買的新型材質的防火絲襪！

濃眉哥拎著那包錢，心里狂跳不已。他沒想到自己單槍匹馬，居然這樣輕易就得手了！

濃眉哥不知道，就在剛才小劉裝錢的時候，柜臺辦理業務的銀行職員，偷偷地寫了一張紙條夾在鈔票里遞給了取錢的顧客。那個顧客點錢的時候，發現了紙條，上面寫著：不要聲張，有人在打劫，趕緊出去報警！

小劉裝完錢的時候，警方已經趕到了銀行。他們并沒有貿然闖進來，因為知道劫匪手里有人質。警方計劃在劫匪放開人質逃離的時候，實施抓捕。于是，警方在銀行門口布下了天羅地網，等待著劫匪上鉤。濃眉哥以為大功告成，其實他已是甕中之鱉。

濃眉哥繼續用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作掩護，用手槍頂著嚴京南，推搡著他出了安全門，大廳里一切井然有序。走到門口，濃眉哥瞟了一眼門外，一切正常，于是，濃眉哥放開了嚴京南，推開玻璃門拔腿就跑。

突然，濃眉哥看到了大門西側有個女人急匆匆地向銀行走來，立刻有兩個男人攔住了她。那個女人叫道：“我有急事，要找我老公！”

濃眉哥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一扭頭，一個跨步又鉆進了銀行，一把將驚魂未定的嚴京南又扯了過來。

濃眉哥在銀行里等了好一會兒，那個被攔住的女人沒有進來；而這段時間內，也沒有任何顧客走進銀行辦理業務。濃眉哥知道壞了，警方一定在外邊打了埋伏。于是，濃眉哥決定主動出擊，他將嚴京南頂在前面，推開銀行的門走了出去。他用嚴京南的身體掩護著自己，一邊警惕地盯著四周。這下他發覺至少有四個便衣警察正對著他虎視眈眈。

而那個被攔住的女人看到嚴京南忽然哭喊了起來：“老公！”說著，就要跑過來，馬上又被便衣警察給拉住了。

這個女人正是白茹，她準備來和嚴京南好好談一談的，打了嚴京南的電話沒打通，于是她就趕到銀行來了。白茹被警察攔住了，聽說銀行發生搶劫，立刻急了。而當她看到自己的老公被人推出銀行，似乎被劫持了，更是忍不住了哭出聲來。

警察看到突襲的計劃失敗了，就由談判人員開始喊話：“你已經被包圍了，趕緊釋放人質，爭取寬大處理！”

濃眉哥亮出手槍吼道：“我這槍里有六發子彈，你們要是不聽我的安排，除了留一顆給自己，我剩下五顆都送出去。”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兒，又經過了幾輪的交涉和談判，警方終于退開了。濃眉哥也不要警方提供交通工具，反而挾持著嚴京南往人群中逃匿。接著，濃眉哥和嚴京南又輾轉搭乘了出租車、地鐵和公交車。最后，他們改為步行，七彎八繞，確定擺脫了警察的追蹤后，來到了一個城中村的破舊民居里。

濃眉哥將嚴京南手腳都牢牢地綁了起來，扔在屋子的角落里。

嚴京南帶著哭腔說道：“老大，你現在錢也到手了，也擺脫了追蹤，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濃眉哥低聲說：“他們肯定以為我會逃出城，我就偏躲在城里。如果他們找到這里來，我還要靠你脫身的。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不會傷你一根毫毛。”

嚴京南一聽，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還不知道要和這個劫匪呆多久呢！況且還不知道這個劫匪說話算不算數，如果他要殺人滅口怎么辦？

濃眉哥摘下了自己的大檐帽，坐在床邊休息，估計在思考逃跑計劃。濃眉哥依然沒有摘下自己套在頭上的絲襪！他甚至在嘴巴的位置割了一個口子，點上一根香煙，徐徐地抽了起來！這反而讓嚴京南懸著的心放下了一些，劫匪既然不想讓他看到真面目，說明還是想留他活口的。可是，跟這個窮兇極惡的劫匪呆上幾天，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呢？

看著濃眉哥在一旁吞云吐霧，嚴京南的煙癮又犯了。他好聲好氣地哀求道：“老大你能不能給根香煙抽抽啊！你一天不給我飯吃都行，可是，沒有煙抽我就要死了。”

濃眉哥盯著嚴京南看了一會兒，說：“好吧，我給你煙抽，但是你千萬別想和我耍什么花樣。你要是知道我手上有幾條人命，你應該就會老實了。”

說罷，濃眉哥將嚴京南手腕上的繩子解開了，又遞給了他一根香煙，并替嚴京南點上了火。

嚴京南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他陶醉般瞇縫起雙眼，繼續享受這片刻的歡愉。

從隱隱綽綽的眼簾中，嚴京南看著濃眉哥套著絲襪的滑稽樣子，心里暗道：該怎樣才能擺脫這個惡魔呢？

忽然，紅珠兒穿著絲襪的樣子跳進了嚴京南的腦海，緊接著一個大膽的念頭隨著煙霧慢慢升騰起來。

紅珠兒的絲襪僅僅是碰到煙頭便瘋狂燃燒起來。既然這絲襪是如此易燃的東西，而我手上又有煙頭，這是不是天賜良機呢？想到這里，嚴京南又猛吸了幾口，眼看香煙要燃盡了，嚴京南賠著笑說：“老大，能不能再給一根煙啊，謝謝你了！”

濃眉哥看了嚴京南一會兒，慢慢走過來，掏出了一根香煙，蹲下來，塞到了嚴京南的嘴里，訕笑著：“你煙癮還挺大的！”

嚴京南突然猛地舉起手來，用手里的煙頭在濃眉哥的面上一劃！

嚴京南滿心希望絲襪會猛烈燃燒起來，然后點燃濃眉哥的毛發，將濃眉哥的頭變成一個火球！他就可以趁機逃出魔窟！可是，他錯了！那煙頭好像一把利刃，將絲襪割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啾”的一聲，從濃眉哥的臉上彈開，飛落到地板上。

濃眉哥咬牙說道：“你這是找死！你看到了我的臉，非死不可了。”

嚴京南嚇得都要尿褲子了：“大爺，您饒了我吧！我絕對不會說的。”

濃眉哥不再答話，從床上扯過枕頭，捂在手槍上，對準了嚴京南的胸口，扣動了扳機！

一聲悶響，嚴京南身體痛苦地蜷成一團，馬上就沒有了動靜，血開始從他的身下慢慢滲出。

濃眉哥拎著錢袋子大步走出了這所破舊的民房，他要亡命天涯了！

嚴京南從劇痛中醒了過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口，滿手鮮血。解開襯衫，他發現胸前有個酒杯大小的圓形傷口，不深，但是流了不少血。這不是槍傷！

沒錯，子彈并沒有直接打在嚴京南的胸口上，而是射在了白茹送給嚴京南的那塊懷表上，巨大的沖擊力使得懷表撞擊了身體，將嚴京南的胸部沖出了一個不小的傷口。

嚴京南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打開那個變形的懷表，里面是自己和妻子的合影。自己依然笑得很燦爛，妻子的臉卻被扭曲了！

這是不是老天在告誡他，盡管他這樣對待妻子，妻子卻依然愛他，還救了他的命！

嚴京南趕緊解開腳上的繩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到了一家小賣部，央求店主打了報警電話！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趕到了現場，嚴京南被送到醫院救治。同時，他向警方描述了嫌疑犯的特征，很明顯，濃眉細眼！

白茹幾乎是一路哭著趕到了醫院。一見面，白茹就伏在嚴京南的腿上抽泣著：“老公，我以為我失去你了！”

嚴京南撫著白茹的頭發說：“親愛的，我也以為我失去你了！”

經過診斷，嚴京南只是受了點輕傷，也不需要住院。警方做過筆錄后，白茹便陪著嚴京南回家了。

一路上，兩人沉默了好久。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嚴京南忽然鼓起勇氣說道：“小茹，剛才我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那一剎那，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想跟你說很多事，我想跟你坦白……”

白茹忽然捂住嚴京南的嘴說道：“老公，我以為我不在乎你了，可是聽說你被子彈打中了，我感覺就像天塌了一樣。以后，我不會對你那么苛刻，我也不會逼你戒煙？”

白茹說著還從兜里掏出一包香煙，幫助嚴京南點燃，說：“老公，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少抽一點，好嗎？”

嚴京南摟住白茹的肩膀，輕聲說：“親愛的，我答應你，這將是我抽的最后一根煙！”

這時候到家了，白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這對和好如初的夫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門后將有怎樣的厄運等待著他們！

白茹今天上午曾經關緊門窗，打開煤氣的氣閥自殺，發現供氣公司停氣了！

可是，她忘了關閉煤氣的閥門！而煤氣在下午已經恢復供應了！

如果，他們現在打開房門，嚴京南嘴里的那根香煙會立刻引發一場災難！

濃眉哥并沒有逃多遠，警方根據嚴京南提供的線索，很快就抓住了濃眉哥。經審訊，濃眉哥此前還犯有搶劫殺人罪，幾個月后，濃眉哥被判處死刑。

濃眉哥的父親捐獻了濃眉哥的遺體。他的腎臟正好與一個等待腎源的尿毒癥中年婦女匹配，并成功地完成了移植。這個幸運的女人，就是紅珠兒的母親，紅珠兒的腿燒傷了，再也不能穿著絲襪為客人提供特殊服務了，可是她也不需要再去做那種工作了。

因為，她收到了一筆數額不小的匿名捐助，正好能夠滿足母親的手術費用。這筆錢是誰匯來的，紅珠兒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因為當時在醫院的時候，她把卡號給了一個男人。

當嚴京南和白茹正準備開門進屋的時候，也正準備踏入鬼門關的時候，忽然一個胖子吆喝著跑上樓來！

這個胖子正是肥牛，他喘著粗氣說道：“白小姐，我今天清點庫存，發現我把襪子拿錯了。你要買的是結實的襪子，我卻拿給你一打質量很差的襪子，我這人做生意誠信為本，所以，我找上門來，給你送貨來了。”

白茹疑惑地說：“你怎么知道我姓白？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肥牛擦了把汗說：“你們兩口子，郎才女貌，珠聯璧合，很惹人注目的，這附近誰不認識？一問物業就知道你家的地址了。”

白茹和嚴京南相視一笑，嚴京南遞給肥牛一支香煙，肥牛連連推辭說不會。白茹接著說：“你的襪子挺好的，非常好，我不需要換了。”

肥牛也笑了，將襪子塞到白茹手中：“這是送給你的。”

說到這里，嚴京南的香煙也抽完了。他將香煙摁滅，丟在門口的垃圾桶里，拉開房門，對肥牛說：“進來坐坐吧！”

肥牛擺擺手：“不用了，我還忙著呢！嗯，不對，味不對，不好，煤氣泄漏了，趕緊地，去關閥門，開窗戶！”

好一陣子忙活，終于解除了警報。送肥牛出門的時候，嚴京南瞟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煙頭，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這又是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啊！

肥牛晃著肥胖的身軀，離開了，只剩下心有余悸的嚴京南呆呆站在那里！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上帝也是個胖子？★

（編輯/楊世忠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