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競強 支曉蘭
伊斯蘭教興起于公元7世紀的阿拉伯半島,作為世界第三大宗教,自從公元7世紀興起以來,便對世界歷史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伊斯蘭教傳人中國已經有1300多年的歷史了,作為外來宗教,在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碰撞、融合中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中國化的道路。在此過程中形成了信仰伊斯蘭教的各個少數民族,特別是人數眾多的回族,和獨具特色的經堂教育,以及大大小小的蘇非門宦。而后者可以說是伊斯蘭教與中國傳統文化和主流文化融合的重要反映。
伊斯蘭教傳人中國的過程,與其在歐亞非其他地區的傳教過程截然不同。在上述地區,伊斯蘭教的傳播主要是在阿拉伯帝國軍隊的征服過程中,臣服當地人民實現的。穆斯林軍隊最初在阿拉伯半島崛起之后便以“圣戰”的名義,立刻開展了對外征服運動。在其強大的攻勢下,波斯、埃及、敘利亞、西班牙以及北非大部分地區被劃入了阿拉伯帝國,以及此后的阿巴斯帝國和奧斯曼帝國。16世紀時,印度由于莫臥爾帝國的統治,印度次大陸也成了伊斯蘭世界的一部分。只有蒙古帝國的征服者是接受了被征服者的宗教,改信了伊斯蘭教。但是,伊斯蘭教傳人中國完全是通過和平手段實現的。
毋庸置疑,任何一種外來宗教在傳人中國的過程中都經歷了遭抗拒、融合、中國化的過程。但與佛教和基督教傳人中國的歷史做一比較,我們可以發現伊斯蘭教傳人中國和中國化的過程更加獨特而曲折。最突出的一點是,伊斯蘭教傳人中國后產生了大量的穆斯林人口和十個信仰伊斯蘭教的少數民族。生活在中國的穆斯林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態度經歷了由漠視到融合、接受的過程。在歷史上,最初傳人的伊斯蘭教僅僅作為僑民文化存在,最初的穆斯林也只是留居中國的阿拉伯商人、貢使、軍士等,極少有專職的傳教士。但另一方面,由于其自身的封閉性,長期以來其教職人員多是阿拉伯穆斯林或從國外延聘的具有較深造詣的宗教學者。在元朝,由于海陸交通的便利、統治階級比較寬容的宗教政策,穆斯林的宗教事業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但到了明朝,陸上絲綢之路不再暢通,海上絲綢之路由于政府海禁而基本中斷的情況下,中國穆斯林的對外依賴性及其不足逐漸顯現出來,實現自身獨立成了一個重大的歷史任務。
在此背景下,在穆斯林上層中便產生了以中國傳統文化闡釋伊斯蘭教義理的思想,經堂教育就是其代表,經堂教育首先在陜西興起。首倡經堂教育的是明嘉靖、萬歷年間的陜西咸陽人胡登洲。他感于當時伊斯蘭教“經文匱乏,學人寥落,既傳譯之不明,復闡揚之無自”的現狀,結合中國私塾教育和伊斯蘭教寺院教育,“慨然以發明正道為己任”,興辦了中國的馬德拉沙——經堂教育。經堂教育以清真寺為中心,在清真寺周圍講授伊斯蘭教經典,培養了大量宗教人才,滿足了中國伊斯蘭教發展的客觀需要。這種教育制度的創辦形成了中國獨有的伊斯蘭教宗教教育體系。此后出現的著名經師和伊斯蘭學者都受到了這一制度的影響。如明清之際的王岱輿、劉智、伍遵契、馬德新、馬連元等。伊斯蘭教的中國化不僅僅表現在經堂教育和漢文譯著、釋經的活動中,更重要的也是帶有根本性意義的是經學大師們大膽地、積極地引入了中國傳統文化,在譯經、釋經中以中國傳統思想闡明伊斯蘭學理,以當時中國占主導地位的宋明理學的架構來創建伊斯蘭教義體系,如何漢敬在給《正教真詮》一書的序中說:“其教亦不廢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序。而潔己好施更廣吾儒所不足。”這使其基本的價值取向與中國大環境的整體文化氛圍相適應,使伊斯蘭具有了明顯的中國作風、本土氣派,從而也使得伊斯蘭教在中國的存在與發展獲得了理論的根本,從低谷走上了勃興之道。
明末清初,也有一些中國穆斯林學者對伊斯蘭教教義思想和神學思想進行研究,他們苦心研讀伊斯蘭教經典,并試圖借助中國傳統儒道學說來解釋其教義。如王岱輿(1570—1660年)攻讀性理、史鑒之書,旁及諸子百家,被譽為“學通四教”(即佛、儒、道、伊斯蘭教),開啟了“以儒詮回”之先河。馬注力薦當時的皇帝接受伊斯蘭教,希望“以回補儒”“回儒共明”,設問答疑,對伊斯蘭教的闡發有的放矢。劉智由于強烈地感受到“天方之經大同于孔孟之旨”,而胸懷“使天下之理共明”。馬德新在其著述中也表達了“以回補儒”的動機。可見,中國穆斯林知識分子經歷了“以儒詮回”、“以回補儒”、“回儒共明”三個階段,伊斯蘭教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的關系也由互相排斥向融合、貫通發展。
伊斯蘭教中國化的另一顯著成就是蘇非門宦的產生。清康熙時由于開放海禁,許多中國穆斯林去麥加朝覲,許多朝覲者在阿拉伯接受了蘇非派學理,回國后創建了自己的門宦,如哲何忍耶的馬明心、花寺門宦的馬來遲。另一方面,阿拉伯國家的一些商人和傳教士,也隨著海禁的開放,來到中國傳播各自的主張(蘇非派居多),中國穆斯林中的一些掌教、伊瑪目和阿訇,接受其主張,并加以傳播,從而形成了各種不同的門宦和教派。如大拱北的創始人祈靜一、畢家場門宦的創始人馬宗生、穆夫提門宦創始人馬守貞等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創立門戶的。根據馬通的觀點,門宦不是伊斯蘭教傳人中國就有的,也不是偶然產生的,它是伊斯蘭教定居中國后,以農業為主的封建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它的產生和發展,既有外來原因,也有內在基礎。總體而言,它是在蘇非派興起后對外積極宣教的背景下,中國穆斯林結合具體實際情況,發展伊斯蘭教的一種特殊形式。關于傳統教育與蘇非云游僧、蘇非學者、蘇非傳教士、蘇非學說的關系,我國穆斯林學者有這樣的描述:“經堂教育是蘇非主義在回族等伊斯蘭教中普遍播下的種子,漢文譯著是這些種子發芽后生長開出的花朵,門宦則是在這里傳播的蘇非主義結出的果實。”
(作者單位:陜西省西安市西北大學中東研究所,郵編710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