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瑜的詩（5首）

已無你的倒影

1

我的心離開你

躲進山的背陽坡

無論陽光如何移動

它屬陰影那方

2

心

淪陷月亮倒影里

打撈一無所獲

3

鏡中的我

我的

心在鏡子里

有時我與它鼻尖碰鼻尖冰涼且近

有時背對背互不理睬

心趁此時離開

走出鏡子

4

我的心離棄你

躲在

我也找不到的地方

看著你

瞳孔己無你的倒影

雨的身世

雨

無預警地下了

落在奔馳車那滴并不因此成為

尊貴的雨

落在水溝那滴不因此成為

卑賤的雨

形狀大小相仿的雨滴有

殊異的身世——

有一顆雨前世是晨霧

有一顆雨前世是海水

它們重擊地面

摔碎自己

為了反映我和我的傘

惚恍的影子

在低洼處鋪成一面晃動的鏡子

避雨者快步跑過

凌亂踩碎

雨的鏡面

隔日蒸發

回到天空的雨

有時想起地表的經歷——

屋瓦的阻力

葉片的撞擊

順著傘面滑下的弧度

以及風……

風明明只是

無事路經

卻輕易傾斜了

雨的線條

沒有工具，砌一行短詩句

他們說

做一個女人

我付出太少

我看著身體女性的線條

開始一塊塊切開自己

分給

周遭等待的人

他們說我還有保留不算坦誠

但，失去那雙打字的手

我便一無所有了

沒有工具

砌一行短詩句

怎么辦？

躲進你胸膛

世界變暗

一個暗的窄仄胸膛

是我所有

也無風也無雨

收容我的懦弱

展示給他們看

他們說，那屏蔽微不足道

但，這就是我僅有的，怎么辦？

我決定愛你

一滴水被簇擁、推擠

即將進入海洋的時刻

我

決定愛你

黃葉在秋天樹梢危

顫顫努力撐住自己的時候

我決定愛你

一只螞蟻的觸須碰

到另一只螞蟻的瞬問

我決定愛你

嬰兒說出第一句人類話語的時候

漉濕小狗吹干毛發再度蓬松

像獅子的時候

我決定愛你

全部顏色打翻混在一起變成黑色的時候

全部的生活打翻混在一起變成漩渦的時候

我決定愛你決定

把手心的熱貼上你的發

唇的顏色留

在你頸后

晨霧聚攏使城市模糊的時候

風吹開晨霧使日景清晰的時刻

我決定愛你

天空變成詭異的橘的

臺風前夕我決定愛你

暴雨把城市變成水族箱的時刻

勇往直前的超級瑪利救到公主的時候

從壞夢轉醒的時刻

壞掉的人被修好

痛哭的人可以笑了的時刻

我決定

我決定

占有

天空中

拖著長尾巴的風箏

是我的

飽滿得像蛋黃的橘色夕陽

是我的

邊開車邊用眼角余光

瀏覽天空

因為云的色彩云的蓬松偷偷感動

可夕陽漸漸低沉

要沒入遠方屋子的背面

可風箏漸漸低沉

像不甘愿的流星搖擺

終于

墜落

幸好

幸好即將顯影的月亮

和即將清晰的霧淡淡的星星

也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