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關于搖滾的分分合合

盧世偉

前不久，黑豹樂隊剛剛正式對外宣布由歌手張淇出任其第十任主唱，這個月，又傳來黑豹前主唱秦勇將要以個人的形式推出最新音樂專輯并復出的消息。

作為內地搖滾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樂隊之一，黑豹樂隊不僅留給樂壇多首傳奇性的經典搖滾音樂作品，而成軍26年來，先后更換了十任主唱，如此的分分合合，到底是為了什么？

且聽搖滾老將秦勇講述那些關于搖滾分分合合的故事。

百度一

秦勇：

1968年7月13日生于北京，中國搖滾史上傳奇人物之一，曾任五月天樂隊（此“五月天”非當今臺灣天團，是早年由主唱兼鼓手秦勇、吉他何勇、貝斯張嶺、曹均、王路、蔣溫華（驊梓）組成的樂隊。名字只是巧合。）一九八九樂隊的主唱，1994年加入黑豹樂隊。他那坦率的表現、強有力的歌唱力，為搖滾樂迷所傾倒，黑豹樂隊近年專輯錄音幾乎都出自他。后于2005年離隊。

2013年5月，計劃再度推出個人單飛專輯。

百度二

黑豹樂隊主唱更替史

丁武：1987年創建黑豹任主唱，1988年退出。

竇唯：1988年任主唱，1991年退出。

巒樹：1992年任主唱兼鍵盤手，1994年退出。

秦勇：1994年任主唱，2005年退出。

張克梵（藝名大鵬）：2005年任主唱，2013年被替換

張淇：2013年任最新主唱

（其間另有包括秦勇的哥哥秦齊等四人臨時擔任過黑豹主唱）

從“五月天”到“1989”

秦勇16歲那年，正是內地搖滾樂開始萌芽的時候，崔健已經有了他的第一支樂隊ADO。老跟著他們一起玩，秦勇他們便想：那咱小哥幾個也來一個吧，每個人挑一樣開始練，何勇練吉他驊梓練鼓，秦勇自然就是主唱，于是便有了一個名叫“五月天”的樂隊。憑著一股熱情，哥幾個每天都騎著自行車去排練，也不嫌遠，有機會就去演出，各個大學、酒吧、各種流行的party，都去，也不管有錢沒錢。

“五月天”在那時小一輩樂隊中已經小有名氣，因為他們曾給崔健的專場演出墊過場。那一陣兒本來臺灣滾石的老板段鐘潭都要跟他們簽約了，卻因為貝司手張嶺的父母堅持要讓他出國留學，就沒簽成，樂隊也因此黃了。“段老板那時就對‘五月天這個名字特別感興趣，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后來他又簽了個臺灣樂隊，也起名叫‘五月天吧，哈哈！”秦勇笑說。

但搞樂隊玩搖滾的心卻沒有因此停止。“五月天”之后，秦勇他們又弄了一支樂隊叫1989，臧天朔就是其中的成員之一。1989迅速也成了北京最受歡迎的搖滾樂隊，火到他們在西單演出，各國大使館來看演出的好幾百輛車，要一直排到宣武門。有一次去馬克西姆餐廳演出，坐在第一排的就是劉歡，演完后劉歡站起來鼓掌，還給秦勇專門介紹了一臺灣人，秦勇后來才知道那人叫李宗盛。

加入黑豹

1989年，“90現代音樂會”在北京舉辦，那是中國搖滾人第一次的集體亮相，崔健的ADO，唐朝、呼吸、1989等全都參加了，據說當時首體門口排隊買票的排出了1公里長。演唱會的反響非常好，很快在深圳又有了一場名為“深圳之春”的演唱會。在這一次演唱會上，黑豹樂隊第一次登臺，向觀眾演唱了《無地自容》和《DONT BREAK MY HEART》等歌曲，轟動了內地歌壇。當時1989樂隊也參加了這次演出。后來，黑豹樂隊出現人事變動，竇唯和巒樹相繼離開，黑豹樂隊沒有了主唱，他們第一個就想到了從小與他們一起長大，并且經常同臺演出的秦勇。

但那時的秦勇已經跟正大國際簽約，正大已經讓鮑比達給秦勇做了一張流行搖滾的專輯，馬上就要發行了。為了搞定秦勇，黑豹樂隊花了5萬塊錢，把正大給秦勇要出的這張專輯“買”了下來，而秦勇骨子里也還是喜歡樂隊，于是就從正大出來，1994年正式成為黑豹的第四任主唱，一唱就是十年。

“后媽”十年

秦勇是黑豹樂隊任期最長的一任主唱。但秦勇的這十年，并不好過。

“現在想起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個特別不落好的工作，因為在我加入之前，竇唯已經給黑豹奠定了一個非常輝煌的基礎，”秦勇自加入黑豹開始就飽受爭議，爭議最大的就在于他的聲音。音樂世家的背景，讓秦勇縱使沒有受過傳統聲樂教育的培訓，卻也在潛移默化的熏染中，形成了一個比較講究美學的演唱習慣，有人甚至以“美聲”唱法來定位秦勇的演唱，“美聲”唱法，那該是離搖滾多么遙遠的一個東西？很多搖滾迷因此反感甚至拒絕秦勇都可想而知。秦勇說他當時其實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管踏踏實實地唱自己的，“唯一覺得比較欣慰的是，每一次演出，我都非常盡力、踏踏實實地唱。我當時也沒想到去超越前任，我的性格就是，我現在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到后來離開黑豹了，秦勇才跳出來，看到大家對他曾有的那些感覺，他倒也接受的坦然，“有些人就是先入為主，無法接受一個外人。后來我形容自己就像后媽似的，每個人都有選擇，后來我加入黑豹以后，一直連干了十年，當一個家庭破裂了離婚了，孩子永遠想的是自己的親媽，我等于一直是這么一個角色，背負的壓力很大。其實當時我盡量不想其他的，我就想，只要在這個家庭里，我就盡量用我的方式、用我的真心，不管你的能力是什么樣，特點是什么樣，我現在就是你的后媽，把你呵護好。”

退出黑豹

但秦勇最終還是主動離開了黑豹。

2003年8月15日，黑豹的一場演出，秦勇的父親也趕來為兒子捧場，在臺下給兒子拍照。拍到兒子的最后一首歌時，鏡頭一晃，老爺子突然摔倒在地上。當時在臺上的秦勇全然不知。演完后還趕到幼兒園去接兒子，此時就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說你爸爸出事了，在急救室呢。秦勇當時就蒙了，因為父親平時身體不錯，一到醫院，兒子看見爺爺，撲上去就哭，秦勇當時并沒有意識到這是有小兒的靈性已經感覺到了父親的離去，果然，4小時后，突發腦溢血的父親沒能搶救過來，永遠地離開了。

父親的離開對秦勇打擊很大，這也讓他開始將目光收回，關注起自己的親人和家庭。秦勇的兒子在兩三歲時就已經被發現有發育遲緩的征兆，秦勇趕緊去給孩子測智商，結果基本等于0，“因為他根本就不配合，完全沒有反應，不愿跟人交流。然后我們家里挺憂慮的，四處帶他去看。”專業機構告訴秦勇，“孩子這樣的原因是他對周圍的世界不信任，產生了一種恐慌，因為你忙，天天不跟他在一起，所以只要多陪陪他，他就會越來越不懼怕。多跟他交流，多跟他一起玩，他這根本就不叫事。”

父親的去世讓秦勇開始慢慢反思，反思父親是如何對待自己的，自己又從父親身上吸取到了什么，“既然父親沒有了，孩子又這樣，那我更應該把這些東西有責任去告訴孩子。”

于是，他最終狠下心來暫時放棄自己一直追求的音樂事業，主動退出黑豹樂隊，把全部精力投放到孩子的康復訓練上。自孩子出生以來，他和妻子就比一般的父母更能吃苦，更加倍地付出，帶兒子尋找合適的學校和訓練中心。兒子上學后，他一直堅持每天早晨6點多送兒子上學，下學后再接他做鍛煉。如今，已經17歲的兒子狀況有了非常明顯的好轉，日前，秦勇教他唱歌，驚喜地發現兒子音準很不錯。兒子甚至很有勇氣地要跟其他孩子一起參加歌唱比賽。秦勇很高興兒子開始主動與周圍的人交流，越來越好地融入這個社會。這都得益于秦勇夫婦的傾情投入和勤奮鍛煉。

再度回來，還是因為兒子

離開黑豹之后，秦勇將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兒子和家庭上，雖然后來因為一次偶然碰面，與多年未見的老友、日本著名鼓手Funky重新組成了一個“秦俑樂隊”，但那個樂隊基本上是個松散的組織，除了一首單曲《遠航》外，并沒有什么正式的音樂動靜。秦勇似乎就此從搖滾、從音樂、從舞臺上隱去了身影。

直到2013年。

湖南衛視舉辦《我是歌手》比賽，從前一起玩搖滾的好友周曉鷗也參加了，并且在一場比賽中選唱了黑豹的代表曲目《無地自容》。節目組邀請了秦勇來到現場為好友加油鼓勁。節目播出時，秦勇和兒子在家里一起觀看。然后兒子就對秦勇說：“爸爸，你也能唱的這么好！我還想再在舞臺上看到你，而且我們同學老師都知道你，你干嘛沒有專輯了？我要送他們。他們都等著呢。”

秦勇于是想起，兒子平時做別的常規的事情，通常要付出比別人多十倍二十倍的時間和努力，“只有在音樂里面，他才有那種我朝思暮想的眼神和感覺：我在臺上唱歌的時候，他那個專注哦，那種情感，是從來平常看不到的。”秦勇還想到，當人問兒子爸爸哪兒最好的時候，兒子的回答總是：爸爸在臺上的時候最好，特帥。“就在那一刻，我在臺上看著他那個小眼神，我就覺得，這個就對了，這個就好了。所以，他對我的音樂上面的評價和需要，我覺得是義不容辭的。”

既然兒子要一張爸爸的專輯，對爸爸來說，這是一個必須得認真完成的任務，“那好，爸爸給你出一個。”于是，秦勇再次走回到音樂中，開始寫歌，走進錄音棚，準備新專輯，這個5月，就可以交給兒子了。

回來，也是因為可以有知音了

從一定程度上來講，《我是歌手》改變了秦勇的生活軌跡。于是秦勇又道出他當年離開歌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過去因為我演出的地方和見過的歌手太多了，我見到他們的那種審美，我總覺得我特別孤獨，因為我喜歡的東西沒人喜歡。那時候我就認為我們沒有知音，沒有辦法和他們溝通，而且這種審美意識就像階級烙印，音樂上咱倆不是一階級的，說不到一塊兒去，干脆我就不搞了。”而這幾年，他明顯感覺到大眾的音樂水準普遍提高，“《我是歌手》里，我看到了這些選手，看到了這些評委，這些人和我過去想的是一樣的，而且有這么大一批人和我的觀點是一樣的，因為我自己在底下也打分，打的和他們一樣，這樣心里就很舒服了。然后我就想這也是給我一些信心，讓我覺得我認為好的，他們也會覺得好的，能找到知音了。”

秦勇的知音，其實還是他的兒子。新歌寫出來之后，他總是第一個拿給兒子聽，因為以兒子的特殊情境，他不太可能受到外界干擾，最能給他真實的反饋。兒子聽了之后，他讓兒子告訴他，這歌里是什么故事，你給我說出來。兒子聽了兩遍之后說：這個世界太無聊，我要和你去尋找一個新的地方。“哎喲，這正是我想有表達的主題，原來，他聽懂了！”

讓兒子先聽，還有另一個原因，“以前他們都說我口齒不清，不知道我唱的什么東西，我就看看，兒子做為聽眾能不能聽懂我的話。原來他聽懂了。”

搖滾的分分合合，都是人的原因

內地的搖滾樂自1986年崔健在工體發出第一聲以來，近30年的歲月里，像秦勇這樣，在各種樂隊間加入、出走、跳槽、重組、解散、回歸的，都不在少數。搖滾樂一向被看作最單純、最講究血性的音樂，為何在這樣的音樂精神照耀下，卻有著一副如此充滿變數的復雜面相？

“應該還都是人的原因吧。”回想以前在搖滾中所經歷的種種，秦勇這樣說，就像當初因為張嶺要出國留學，所以五月天解散，而后竇唯巒樹離開，他才加入了黑豹一樣，“都是個人的原因”。秦勇想起他們最初玩搖滾組樂隊那會兒，基本上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這二三十個孩子中進入種種的數字排列，而后才從他們共同居住的東京畿道10號跳到了大石橋那兒的中央歌舞團，認識了里面的何勇、張嶺、劉元、仨兒等，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參加PARTY演出，一起攢錢買480元一把最好的吉它，一起跟黑心的穴頭斗智斗勇，什么苦都吃過，但憑著對搖滾的熱愛與激情，倒也其樂融融。

但隨著搖滾樂的逐步興盛，一些樂隊的成名，再到中國音樂整體進入簽約制市場化，搖滾也不可避免地從一種單純的音樂沖動表達過渡到一種職業行為，利益的介入與可能由此而生的沖突、個人生活與音樂觀念的演變、成員之間意見的分歧、搖滾人之間的分分合合，也像自然規律一樣不可避免。有人曾經說巒樹離開黑豹是經濟原因，秦勇說對此并不知情，但也覺得，搖滾人之間的沖突矛盾都很正常，“ROLLING STONES也是這樣啊，臺上好得跟親兄弟似的，臺下誰也不理誰，一旦有意見分歧，都是各自的律師代他們出面說話。共苦易、同甘難啊。”

我們于是又聊起秦勇即將面世的音樂，以及他從一個著名搖滾樂隊主唱過渡到單飛歌手的心情感受：“演唱方面倒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倒是覺得音樂的空間更大，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像，去為所欲為，更自由了。”那從前是有哪里不自由嗎？“對啊，首先，當時和我一起做樂隊的這些人，包括我哥什么的，歲數都比我大，都比我資格老，所以我在他們面前特別壓抑，沒什么發言權，只能聽他們的，有時候我那種想法，老得不到他們的支持。這次我等于甩著膀子，完全聽自己的。”這，未嘗也不是另外一個導致離開的因素。

黑豹已成過去，明天隨意繼續

雖然已經離開多年，但跟黑豹的那些成員，大多數畢竟還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所以秦勇仍跟他們保持著親密問候的關系。2011年，黑豹樂隊與唐朝、黃家強共同舉辦“光輝歲月”演唱會，主辦方曾聲稱將可能請到黑豹樂隊的四任主唱竇唯、巒樹、秦勇、大鵬一起登臺，但這顯然只能是一個美好的說法，秦勇聽著了覺得不大可能。后來黑豹樂隊鼓手趙明義負責舉辦汪峰的演唱會，汪峰原計劃在唱《自由的鳥》時在場地里放飛鴿子，也是后來請教了曾經養過信鴿的秦勇，才放棄了這個不可能執行的想法。大家都還保持著朋友間的往來，只是對于黑豹音樂業務上的事情，秦勇顯然已經不太主動關注了，他也是最近才聽說黑豹又換了新主唱的消息，而對這位新主唱張淇，他的了解還不如記者多。

那5月的這張新專輯，算不算是秦勇正式復出歌壇的一個信號呢？秦勇笑著說：“得看這張好不好啊，要是大家都不喜歡，興許又回去了。但是不管怎么說，這是一個對自己的一個交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