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亮 康偉

記者:著力發展非公有制經濟,是自治區“8337”發展思路中“三個著力”之一,是自治區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戰略舉措,是增強內蒙古經濟發展活力的重要源泉。您對內蒙古提出著力發展非公經濟的思路有什么評價?
張立群(以下簡稱張):發展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當前轉變發展方式,包括“求進”的非常重要的任務。前段時間政治局常委會上強調要“微觀搞活”,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最核心的是打造市場主體。而市場主體更多的是集中在非公有制經濟領域,所以我認為,我區目前加大發展非公有制經濟措施的力度,加快相關改革的進程,是非常重要、及時和有針對性的。
記者:當前國際國內經濟形勢整體低迷,復蘇的跡象也不明朗。您對中國經濟近期的判斷如何?對于非公經濟最有影響的市場趨勢發展如何判斷?
張:我認為,中國經濟仍然處于筑底回穩的過程之中。2012年第4季度,我國的濟增長出現回升,GDP的增長率由第三季度的7.4%回升到7.9%,自治區的數據指標也出現了大體相同的變化。在過去兩年多持續的回落以后,去年下半年出現了筑底企穩的變化,這個變化讓各個方面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但在今年的第一季度,情況又出現一些變化——我國GDP增長率是7.7%,比去年第四季度的7.9%又有一個小幅的回落。這個變化引起各個方面普遍的擔心。中國經濟這樣一個筑底回穩的過程,到底是怎樣的變化趨勢?困難和壓力在逐漸加大,大家開始看不準,預期普遍在向著一個比較差的方向發展。所以我們對中國經濟筑底回穩的過程應該做一點分析,從而增強對其的把握。
第一,先看投資這駕馬車。
去年1-5月份投資同比增長20.1%,但是去年全年是增長20.6%,即投資的增長表現出了回穩,這主要和政策的調整有關。
投資主要是由基礎設施、房地產和制造業投資三部分組成,這些大概占全部投資的80%以上。
其中,基礎設施投資在去年1-5月份同比增長5.36%,占全部投資的1/5左右。但基礎設施投資去年全年增長14.6%,走出一個由弱轉升的軌跡。
房地產去年1-9月份投資同比增長5.4%,但去年全年是增長16.2%,也和政策由弱轉強密切相關。我們看到,在穩增長的背景下,貨幣政策在2012年的調整是向適度放寬方向進行調整的,三次調整存款準備金率、兩次降息,而且貸款額度,即新增貸款數量由2011年的7.5萬億元增加到8.3萬億元。這些變化都使得商業銀行發放按揭貸款的條件有明顯改善。
另外一個投資即制造業投資,出現一個回落。去年9月同比增長24.9%,但到去年全年,同比增長到22%。制造業投資的變化,有一定的滯后表現,滯后的原因是制造業投資很大程度上從屬于基礎設施和房地產投資。因為制造業投資中很大一部分是和重化工、工程機械、裝備制造相關,而這些制造業的訂單,很大一部分來自于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和房地產投資項目的采購。在2010年以后,房地產投資和基礎設施投資曾經出現一個比較長時間的回落,這個回落就使得相關制造業的訂單不斷減少,設備的利用率、產能的利用率不斷下降。這必然影響到制造業在發展建設新的產能方面增長的水平。因此我們說,制造業的投資和房地產、基礎設施投資有一定的從屬關系。
所以,2012年整個投資增長由弱轉穩,原因就是這三個組成部分兩個是回升,一個部分回落,交織起來,是走穩的表現。從未來發展看,如果基礎設施和房地產的投資能夠保持這樣一個穩定增長的狀態,那么制造業投資增長也會回穩。所以,從這三駕馬車的情況看,他背后主要的推動力量還是和政策重點的調整相關。
第二,再看消費這駕馬車。
去年1-5月份消費實際增長率同比增長11.1%,全年是12.1%的消費增長,出現穩中略升的軌跡。其背后主要是兩個方面的原因。
原因之一和過去兩年多經濟回調的特點相關。從2010年第一季度以后,隨著一攬子計劃的撤出,經濟增長出現持續回調,從2010年第一季度GDP增長11.9%,持續回落到2012年第三季度的7.4%。這個過程大概有兩年半時間,這樣一個回調,總體來看,是一個比較溫和的調整。而且最后的增長率還是保持在7%以上。所以這樣一個調整的特點,決定了盡管企業的困難在不斷增加,但沒有出現大面積的倒閉和破產。
原因之二是房地產和汽車市場。房地產市場銷售,從去年5月以后好轉,帶動了家具、家電、裝修材料等銷售增長加快,而這些產品是統計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之內,所以說房地產銷售形勢的好轉,對消費有一定的推動作用。消費這駕馬車總體是穩中略有加快的特點,對整個經濟的筑底回穩也產生了非常重要的支持。
第三駕馬車是外貿出口。
去年我們外貿出口的增長率是7.9%。這個水平比2011年進一步有所回落,但并不是大幅度回落。
由以上可知,2012年總體來看,投資、消費、出口這三駕馬車是向著走穩的過程來發展的。其變化原因,首先是和政策重點的調整相關,其次也和比如汽車市場本身的周期性回升也就是市場本身的特點也有關系。
所以可以說,經濟回穩的市場還是在逐步的準備和形成當中的。而這三駕馬車的變化,實際決定了企業訂單水平的變化。在2010年以后,投資、消費、出口增速都是在下降,這些下降也就表現企業訂單的水平不斷下降。因為投資涉及許多相關企業的采購訂單。消費,從零售環節傳導到批發環節,再傳導到生產環節,也涉及很多環節。隨著去年三駕馬車運轉特點的改變,企業的訂單水平,從持續減少開始走向穩定,或者有所增加。這時,企業就開始從“去庫存”轉向“補充庫存”,即適當的提高開工率,提高產成品庫存,增加原材料的庫存。所以,在這樣一個變化中,我們的工業增長率、GDP增長率出現回升,應該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記者:微觀層面的情況如何?
張:微觀層面看,現在有大批困難企業,包括一些“僵尸企業”的發展,已經明顯看到沒有什么出路,資不抵債,但是為了維護就業,或者維護地方的生產總值不下降,地方政府采取很多措施保護這些企業。保護的過程中,很多資金是通過“脫媒”資金的融通,通過第三方貸款的方式來解決。我們知道,“金融脫媒”資金的風險越來越大,在這個背景下,今年銀監會發布了一個“八號文件”——理財產品的運用。即也要像現在的貸款運用一樣,準備一定比例的資本金,要有規模限制。在這個過程當中,應該說,很多項目投資在金融領域風險意識提高的背景下,通過銀行借款,通過市政債、城投債等多種方式,融資的困難也是有所加大的。基礎設施投資增長4月份回落很有可能和資金鏈的制約有關。而這個制約在未來仍然是存在的,我想這應值得關注。
但是我們也看到另外一些情況,比如我們今年財政赤字的安排,按照預算安排是一萬兩千億,比去年的八千億增加了四千億。這表明我們對今年的財政收支困難是有一定的預見性的。為了保證穩增長,保證社會托底的要求,在財政的赤字上,是預留了必要的空間的。所以我想,今年基礎設施投資的增長,從財力的支持來看,還是有一定的準備的。另外,在八號文件的落實問題上,我們也在提建議,即在堵“旁門”時,注意“正門”適當要放大一些。比如存款準備金率、存貸比的管理方面,對貸款的管理應該適當放寬。這樣,可以使得社會融資總量不出現過大的波動,進而能對整個必要的資金給予保證。
外貿出口的情況,數據很好,但是中間包含熱錢的因素。也就是說,在今年的出口當中,有很多增長的因素是和整個熱錢的調動有關系。這個調動首先表現為人民幣匯率升值預期在不斷增強,隨之,熱錢的流入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因此,今年的經濟其實是在一個比較復雜的形勢當中逐步轉向平穩的狀態。今年“穩增長”的重點就是要逐步把消費增長恢復起來,其著力點還是在穩定就業,或者說是穩定地增加就業,要在包括增加城鄉居民收入、提高中低收入消費群體的消費能力上下工夫。當然還有基礎設施投資、房地產投資等的恢復。所有這些努力都是和今年宏觀經濟政策穩增長的目標結合在一起的。所以我的看法是中國經濟現在是在小幅震蕩當中,向著一個平穩的方向過渡。
記者:中國經濟的轉型發展與非公經濟的發展有什么必然聯系?
張:我們現在下大力量發展非公有制經濟,和這個轉型也是有緊密的關系。我們看到,中國經濟在過去的三年,經歷了一個政策調整周期,即從一攬子計劃推出,到一攬子計劃退出,再到宏觀經濟政策恢復到正常水平,這就導致過去三年過我們的經濟水平增長起伏的變化。2009年,我們微型反轉,“保八”成功。2010-2012年,隨著一攬子計劃的退出,經濟增速持續回調。再到2012年,隨著政策重點轉向“穩增長”,經濟增長開始回穩。
政策調整周期給我們帶來的困惑就是,在我們出臺了很強烈的刺激性政策以后,中國經濟沒有出現像過去那樣的過熱,也就是說,我們過去那種防過熱的時代,現在不復存在。原因是什么呢?這就涉及中國另外一個變化,就是中國正在由高速增長階段進入到中速增長階段。所以,盡管現在政策調整方向改變,但是,經濟已經不可能再重新回到8%-10%的增長區間。
認識這個問題,就要看中國經濟的重大轉型。這個轉型,我認為主要是兩個方面原因導致的,第一個是市場供求關系的變化,第二個是要素成本水平的變化。從市場供求關系來看,我認為主要有兩個模式,一個叫供不應求,一個叫供大于求。而供求平衡應該說是一個短期現象。平衡是相對的,不平衡是絕對的。
供不應求型的市場,可以給企業提供兩個條件。一是低水平的數量擴張,二是會給企業帶來豐厚的利潤。同時給企業帶來的是兩個作用。一是企業的發展能力較強,因為解決“有沒有”相對是比較容易的;二是企業的發展動力很強,因為豐厚的利潤對企業發展的刺激作用比任何政策都有效。所以在這個背景下,經濟內生性的增長能力是相當強勁的,最突出的矛盾是經濟過熱的矛盾。
供大于求的市場也給企業提供兩個條件:一是必須要生產得更好,選擇的重點是“好不好”。在這樣一個市場選擇背景下,企業的發展能力開始明顯減弱,產品和服務要達到較高的性價比,但這并不容易做到。必須以質量、效益為主線發展。二是供大于求的市場不可能提供豐厚的利潤,是微利甚至沒有利潤。因此企業企業發展的動力是大為減弱的。現在的企業和2003年比較,沒有那么強的擴張沖動了,經濟內生性增長能力下降,潛在增長能力下降。
整個市場供求關系的轉變,一是和國際金融危機對外部市場的影響相關,一是和國內城鎮化相對滯后的瓶頸,和“住”、“行”這兩大市場的制約相關。現在這樣一些變化已經出現、發生,靠宏觀經濟政策調整、財政貨幣政策調整是解決不了的,必然導致市場環境、市場供求關系變化,必然使企業的發展能力、發展動力出現下降。
記者:正如您所說,中國經濟面臨重大轉型。在這個過程中要經歷一定時期的“陣痛”,甚至持續相當長的時期。當然這也是促使我國改革進入深水區的必然過程。在轉型發展這個大前提下,您認為我們的突破口在哪幾個方面?
張:我們的企業必須要面對和適應市場條件、成本條件的變化,必須經歷中國經濟的重大轉型。在這個時期,政策的重點實際上轉到“穩中求進”。
所謂“穩中求進”,我的理解就是要“穩增長、轉方式、推改革、保民生”。“穩增長”就是要努力使我們的經濟增長大體穩定在現有的潛在增長附近,就是7%-8%之間。我認為,未來的中國經濟也是大體穩定在這樣一個區間。我想今年經濟增長的預期目標既不會再持續回落,也不會持續上升,而是在7.5%左右,這恰恰是今年穩增長的一個重要目標,這是我的一個看法。
更重要的是要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其核心問題就是要解決城鎮化的瓶頸制約,推進高品質的城鎮化。一要加強長遠規劃,二要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的配套性,另外還涉及企業發展模式的轉變,非公經濟的發展正是這樣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在供大于求的市場上,市場選擇性提高之后,怎么樣能夠把市場競爭的作用發揮好?這就需要體制、機制的完善來支持。比如進一步放寬市場準入,進一步嚴格破產退出,能進能出。讓好的企業能進得來,讓資不抵債的企業能及時退出去,真正讓市場優勝劣汰的過程支持企業動態的調整、動態的選擇,使企業的素質不斷提高。因此,我們要打造越來越多的、適應這樣一個競爭環境的市場主體,而非公經濟應該說在這個方面適應能力要更高。更重要的是,需要有更多的、更高水平的非公經濟來發展,把市場競爭的作用發揮得更充分,把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發揮得更充分。
所以,我認為中國經濟現在處在一個非常關鍵的時期,在這個時期當中,一方面我們要通過“穩增長”來支持發展方式的轉變,支持企業的轉型升級,支持社會穩定和托底;另外一個方面,我們要加快轉變發展方式,加快調整產業結構,加快企業的轉型升級,加快打造更多的適應市場競爭要求的企業微觀主體。在這個基礎上,加快迎接新一輪更高水平的發展,這對我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是至關重要的。
記者:我們知道,非公經濟是一個國家和地區經濟平穩健康發展的非常重要的一個支撐,那么在當前經濟放緩的這樣一個大勢下,非公經濟所受到的沖擊遠遠高于國有經濟,而且非公經濟企業所受到的壓力也遠遠高于國有企業。那么下一步在非公經濟發展中,為了促進非公經濟平穩發展,怎么樣才能更好地去優化非公經濟發展的環境,打破非公經濟發展中存在的“玻璃門”和“彈簧門”現象?
張:非公經濟在我們國家的發展已經走過了一個很長的路程。在這個過程當中,相關的發展環境在逐步形成和改善之中。圍繞這樣一個市場條件、成本條件的變化,我們有了更充分地發揮市場競爭作用的機遇。因此,還是首先要從“放開”方面下功夫。不該政府管的事情,政府盡量地放開。不要以為什么事情企業都做不好,只有政府參加才能做得好。要相信企業、相信市場,真正讓市場發揮作用,優勝劣汰。因為差的企業不退出去,更好的企業就進不來,就不可能有活躍的投資,也不可能有積極的新陳代謝和市場競爭。而這些方面的放開,會使非公經濟的投資空間更大,投資更活躍,水平不斷提高。
政府的重點應該從“保企業”轉向“保人”。人下崗以后怎么辦,沒有工作之后怎么辦?這個后顧之憂政府要切實負起責任來,把低收入保障、失業保障、再就業的培訓及工作介紹等工作系統地建設好,我認為這個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在很多項目的建設上,也應該相信企業、相信市場。因為所有的財產風險責任如果是由企業來負擔的話,就應該相信它能夠做這個事情,如果做不好,市場會把它給清理出局。當然這里面會有損失,但是試圖用計劃的方式來減少這個損失,非要把市場的事后調節改變為計劃的事前調節,我們國家多年的實踐表明效果實際上并不是最好的。
所以我們應該有長遠的規劃、總體的布局,包括大的行業,特別是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一些孵化、基礎技術攻關。這是需要我們政府來做的。但是對于企業的發展,還是要以“放”為主。堅持放開,這對非公經濟發展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要從理念上進一步改變。
責任編輯:楊再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