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有情常似舊

曾慶鴻

“懷舊”乃人之常情。而且，越是到了中老年，這種感情越是激烈。一般說來，休閑時間越多，人的懷舊情緒越濃，實行雙休日后便是如此。奇怪的是，懷舊時，許多舊的東西往往帶給人一種嶄新的情感。

漢樂府中有一首《上山采蘼蕪》：“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新人雖完好，未若故人姝。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所謂“手爪不相如”，就是說，在體力勞動方面，舊婦比新婦要強得多。

再說舊友。成語有“班荊道故”，說的是幾位故友相逢，共話舊情。語出于《左傳·襄公26年》。民間流傳著一首《四喜詩》：“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古人竟把他鄉遇舊友與洞房花燭、金榜題名并列，可見，他鄉遇舊是何等喜悅的心情。唐人杜甫在一篇文章中發出了新友不如舊友的感嘆：“常時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說的是，因為下了雨，路上不好走，新結交的朋友便不來了，但情誼深厚的老朋友卻照樣冒雨來訪。成語中有“一見如故”（或曰“一見如舊”）由此也可證明，舊友間的情誼是比新友更深厚的。

《荀子·宥坐》曰：“去其故鄉，事君而達，卒遇故人，曾無舊言，吾鄙之。”就是說，一個人在外面當了官，回鄉后遇到老朋友，居然連一句舊日的共同語言都說不出來了，一言一行都擺出那種令人作嘔的官架子，滿口的官話、洋話、套話，這樣的人是不夠朋友的，何足道哉！

舊情舊友難忘，舊地重游，更增人無限感慨。白居易曾在《憶江南》詞中問道：“何日更重游？”我們有時喜歡一個地方的景物，往往因為從中可看出曾經游覽過的另一勝景。正如宋人張耒所說：“風月有情常似舊，山川信美不如歸。”

讀舊書，更是文人的一大樂事。蘇軾詩曰：“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

有人認為舊書是過了時的老皇歷，沒啥讀頭。其實，有時，讀舊書是會讀出新收獲來的。作家毛志成說他讀舊書《西游記》時，發現此書第八十六回寫了個野草宴，宴中羅引了70種北方野菜之名，而他前幾次讀這本書，竟沒注意這一點。奇怪嗎？其實并不奇怪。人們前后幾次讀同一本書，由于讀書環境、讀書目的、年齡、心境和美學修養、閱讀水平等不同，是會有不同的收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