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嵩
隋文帝楊堅是隋朝的開國皇帝,他是一位雄才大略很有作為的開國君主。呂思勉先生在他的《中國通史下冊》中說道:“(南北朝)北朝的君主,有荒淫暴虐的,也有能勵精圖治的,前一種代表了胡風,后一種代表了漢化。隋文帝就是后一種的典型。他勤于政事,又能躬行節儉。在位時,把北朝的苛捐雜稅都廢除了,而府庫充實,倉儲則到處豐盈。國計的寬余,實為歷代所未有。”錢穆先生在他的《國史大綱》里也對此贊嘆道:“隋室雖祚短運促,然其國計之富足,每為治史者所艷稱。自漢以來,丁口之蕃息,倉廩府庫之盛,莫如隋。”錢穆先生并給出了一個表:《自晉至隋戶口一覽表》,由表可見到以下從西晉的開國皇帝晉武帝開始,直到隋朝人口升降的大致情況:
在晉武帝太康元年時有人口16163863人;
到北周時,人口已降至9009604人;
到隋煬帝大業二年,人口就已躍升到46019956人。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
1.隋文帝楊堅之年號為開皇、仁壽(581-605),在位共計有24年。
2.隋煬帝楊廣之年號為大業(604-617),在位共計有13年。
由此可見隋煬帝大業二年只是他剛即位兩年的人口統計結果,這個人口統計結果當然應該主要是隋文帝的政績,因為隋文帝治國已有二十四年,所以這個人口統計應該主要是隋文帝的驚人業績,在他治下的短短二十幾年之中,就使北周時期的不滿一千萬人口,急升了五倍,達到四千多萬人。這顯然是隋文帝統治時期的府庫充盈,老百姓生活富足所產生的必然結果。
看起來隋文帝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他能夠抵御住皇帝寶座的絕大誘惑,不為所動,不被腐蝕。而是專心致志于利用這個寶座所有的無上權威,來為自己的老百姓做些好事。
首先是吏治。自西魏宇文泰,蘇綽以來,都很重視搞好吏治。隋文帝也繼承了這個遺風。他很注意精兵簡政,裁減冗員,罷黜一切不稱職的人,嚴懲貪污受賄。他和他的臣子之間曾有著以下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話。
“帝受禪,楊尚希上表以為:‘今郡國倍多于古,或地無百里,數縣并置;或戶不滿千,二郡分領;人少官多,十羊九牧。”帝嘉之,遂罷天下諸郡。時刺史多任武將,不稱職,柳彧上表諫,多為罷免。又使彧持節巡五十二州,奏免長吏賍污者二百余人。開皇三年,長孫平為度支尚書,奏令民間立義倉,自是州里豊衍。其他長吏,多有吏幹惠政,為當時所稱。”(引自錢穆《國史大綱》)
此外,“隋文帝時社會上的階級已消融。古代之貴族封建,以及魏晉時代之門第特權,至此皆已消失,全社會走上了一平等線,而隸屬于一中央政權之下,故下層負擔甚輕,而上層之收入已甚足。此乃隋代與西漢之不同點。西漢積高,惠,文,景四帝六十年之休養,至武帝始盛;而隋代則文帝一代即已富足。蓋漢初尚未脫封建之遺毒,有異姓,同姓諸王侯,財富不能集中于中央。中央政權所直轄者,不過全國之三分之一。王室雖恭儉,而諸王侯封君莫不驕奢自縱,與隋初形勢大不相同,而隋初王室生活之節儉,自不待言。于是在文帝末年,天下儲積,足供五,六十年,遂以招來煬帝之奢淫。”(引自錢穆《國史大綱》)
書到這里,錢穆先生還引了一個例子,來說明文帝末年國家之富足。錢先生說道:“在煬帝繼位的第二年,他置洛口倉,倉城周圍二十余里,穿三千窖。又置回洛倉,倉城周圍十里,穿三百窖,窖容八千石,兩窖總共可積米二千六百萬石。后來隋末李密作亂時,憑人自取,群盜及家屬來就食者近百萬人。”可見文帝治國時國家之富足。
另一方面,隋文帝對北方外患突厥所采取的政策也很值得稱道。他對突厥則剛柔并濟,軟硬兼施,取得了很完美的結果。呂思勉先生對此曾寫道:
“突厥狃于南北朝末年的積習,求索無厭。中國不能滿足其欲時,則擁護高齊之遺族,和中國為難。文帝遂決然定計征伐,大破其兵,突厥遂有所收斂。文帝又離間其西方的達頭可汗和其大可汗,突厥由是則分為東,西。后文帝又又以宗女妻其東方的突利可汗。其大可汗的都藍怒,攻突利。突利逃奔中國,中國則處之夏,勝二州之間(夏州在今陜西橫山縣北,勝州在今綏遠額爾多斯左翼后旗黃河西岸),并賜號為啟民可汗。后都藍死,啟民可汗因隋援,遂盡其眾,臣服于隋。從此,自南北朝末年以來畏服北狄的心理,至此則為之一變。”(引自呂思勉《中國通史》。)
最后,還要談一談科舉制度的建立。
科舉是歷代封建王朝通過考試選拔官吏的一種制度。這是隋文帝和他的兒子隋煬帝共同創造出的一項重大舉措。先是在隋文帝時期就已開始用考試來選拔官員,這是中國科舉制的最早雛形。然后他的兒子隋煬帝在位時期在大業三年(公元607年)就設立了科舉選士的制度,科舉制度就此正式誕生,其影響深遠,一直影響到滿清末年的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西方更為先進的由學校培養人才的制度引進為止,長達一千三百多年。
科舉制的殿試部分是由皇帝親自主持、以分科考試形式錄用人才的取士制度。魏晉以來,采用九品中正制,官員大多從各地高門權貴的子弟中選拔。權貴子弟無論優劣,都可以做官。許多出身低微但有真才實學的人,卻不能到中央和地方擔任高官。為改變這種弊端,隋文帝開始用分科考試的方法來選拔官員。他令各州推舉人才,參加考試,合格的可以做官。隋煬帝時期正式設置進士科,考核參選者對時事的看法,按考試成績選拔人才,至此中國科舉制度才算正式誕生。
談過隋朝的開國皇帝隋文帝后,就要談隋煬帝楊廣了,他是個亡國之君。錢穆先生說隋煬帝是個夸大狂。錢先生如此說他的理由有以下幾條:
“煬帝即位,即營建東都,每月役丁二百萬。
元年,開通濟渠,引榖,洛水達河,引河入汴,引汴入泗以達淮。遂即南游揚州。渠廣四十步,旁筑御道。自長安至江都筑離宮四十余所。造龍船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尺,挽船士八萬,舳艫相接二百里,騎兵翼兩岸。
三年,北巡榆林,甲士五十萬。幸啟民可汗帳,筑長城,四年又筑。
四年,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河,北通涿郡,發河北諸郡男女百余萬。
六年,通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長八百里,廣十丈。
八年,親征高麗,發兵百余萬,分二十四軍。九軍渡遼凡三十萬,還至遼東者不足三千人。
九年,十年,再度兩伐高麗,天下遂亂。隋煬帝被弒,隋亡。”
(以上均引自錢穆:《國史大綱》。)
隋亡以后,群雄再次并起。在混戰之中,唐高祖李淵在其子李世民的有力扶助下,經歷了十年內戰,最終平定了群雄,建立了大唐帝國。不久唐高祖李淵就讓位于其子李世民,是為唐太宗。一個長達289年的大一統之王朝得以再次建立。
總結以上所述,在如何應對權力腐蝕律的問題上,隋文帝楊堅和他的兒子隋煬帝楊廣確是兩個相反的典型。
隋文帝是個意志堅強的人。他能夠抗拒住皇帝寶座的誘惑,不被腐蝕。反而能夠利用此寶座的無上權威,來為他所建立的隋朝服務,為他治下的老百姓做些好事。他終其畢生的精力勵精圖治,在他治下的短短二十四年內,他就創造出驚人的業績,使他的帝國擁有空前的財富。所謂“國計之富者莫如隋”是也。這在歷史上也是一個罕見的重大功績。根據錢穆先生的介紹,即使是后來的唐太宗貞觀之治的盛世,也還趕不上隋文帝的隋朝。
“然貞觀之治的社會情況,實未必盛于隋朝。如貞觀元年關中饑,米斗值絹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四年,始大稔。”(語見錢穆:《國史大綱》。)
唐朝的財富情況,一直六傳至唐玄宗時,在唐玄宗前期的勵精圖治時期,才終于趕上了隋文帝的隋朝:
“一到唐玄宗時社會的富庶才與隋代相似。”(語見錢穆:《國史大綱》。)
可見隋文帝的歷史地位至少不應低于唐太宗才對。
他的兒子隋煬帝則與他的父親相反。隋煬帝意志薄弱,他一坐上這個具有絕對權力的皇帝寶座,就被這寶座絕對地腐蝕了。隋煬帝他貪圖享樂,好大喜功,役使老百姓無度。僅僅在他統治的十三年里,浩繁的役使或征伐老百連年不斷,于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的老百姓,就紛紛起來造他的反。隋朝遂之而僅僅傳了兩代,就因此滅亡,隋煬帝也就成為一位亡國之君。
然而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完全否定隋煬帝。這就是要考慮到前面已經講過的,他所開創的科舉考試制度。這個制度終結了自古以來治理國家的官員,都來自世襲制,或來自大官們的推薦。隋煬帝以他開創的這個制度,就為底層的老百姓可以通過考試,從而能進入上層的精英社會,參與國家大事的治理。他的科舉制度從此為底層老百姓上升到上層社會開辟了一條康莊大道,并惠及此后一千三百多年的老百姓,可以說是居功至偉。隋煬帝的這個重大的業績,理應永留人們的心中,光照后代,永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