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為您做點什么嗎

范愛萍

大學時她喜歡輔導員，她覺得他肯定也喜歡自己，于是在他發了工資那天，亢小暖走上前去說：“讓我幫你數錢吧。”可從那以后輔導員就再也不理亢小暖了。

上了班以后，亢小暖和同事李威同路，李威有一輛8萬塊的POLO，每天亢小暖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街口等他的車。

早上半小時的路，晚上半小時的路，就算亢小暖是一頭野豬，李威也該對亢小暖有點感情了吧，何況亢小暖長得也不算太差啊。

李威說：“亢小暖，把安全帶系好，前面有警察。”亢小暖慌忙去找安全帶，卻怎么也找不到安全帶的卡扣。

李威說：“你真笨！”然后，他就探過身來替亢小暖系安全帶。他探過身來時，不好了，他的身體離亢小暖只有1毫米！亢小暖聞到了他口腔里有黑人牙膏的味道，真清新啊，亢小暖瞬間被擊潰了。

“你也用黑人牙膏啊？”亢小暖紅著臉問。“是啊，你真無聊！”李威看了亢小暖一眼，幾乎是嫌惡地回答。“李威，我喜歡你。”亢小暖正兒八經地說。

“你喜歡我？”李威被亢小暖的厚臉皮嚇傻了。“是啊，李威，我也用黑人牙膏。我們何必買兩管，兩人合用一管多好，做我的男朋友吧李威。”

結果，李威驚嚇得撞車了。

住進骨傷科205病室1床后，亢小暖就和李威疏遠了。他毫發無傷，直到破車拿去修理廠修好的時候才順路過來看亢小暖一次，他還滿嘴的理直氣壯：“開車的人在遇到危險時都會本能地先保護自己，你不是考過駕照了嗎？”李威向亢小暖訓完話后，扔下水果走了。

瞧他給亢小暖買的水果！梨子、蘋果、香蕉、橙子，多么虛偽的水果，都是水果店一年四季賣也賣不完的品種，沒有一種是真誠的。

李威一點也不了解亢小暖的需要，她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但卻喜歡吃那些驕傲的水果。它們往往一年只出現一次，數量稀少，過期不候，吃不到就只有等明年才有，比如桃子、柿子、杏子。

杏子！醫院門口不是有個老太太在賣嗎？她那吆喝聲距離她的病房這么遠亢小暖都聽到了！

醫院的那個英俊醫生來復查亢小暖的腿，現在的醫院越來越注重服務精神了，醫院規定每個醫生都要在檢查結束后詢問病人：“還可以為您做點什么嗎？”

“幫我買五塊錢的杏子！”

亢小暖是個功利的病人，因為即將出院，她不想對這個醫生客氣了。就算亢小暖喜歡他整整一個月，她也知道，那都是沒有結果的。既然沒有結果，不如用平常心看待。醫生真的替亢小暖買了杏子，還幫亢小暖洗了，他的周到讓亢小暖感動。

“你也吃幾個嘛。”亢小暖親切地招呼道。

亢小暖承認自己還是喜歡他的。人們都說她是一個花癡。花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說一個人很容易喜歡上別人吧，這又有什么不好？這說明亢小暖有一顆容易感動的心啊。

亢小暖沒把骨折這件事告訴千里之外的父母，打電話的時候，亢小暖對爸媽說：“一切都很好，還交了一個男朋友，是個醫生！嗯！可能年底結婚。”

醫生看著亢小暖，他的表情很復雜。

骨折患者上廁所很不方便，亢小暖是按鈴最多的病人。護士小姐都討厭亢小暖，她們都在背地里叫亢小暖“愛撒尿的八婆”。為了報仇，亢小暖就按鈴按得更多。這樣一來，整個骨傷科都知道有個厲害的病人一天要去30多次廁所，所以帥哥醫生又被派來做亢小暖的思想工作。

“對醫院有什么意見，跟我講好嗎？”

“沒意見。”

“沒意見……真要上那么多次廁所嗎？”

“我尿頻尿急。”

“那給你開點藥好不？”

“不用了，謝謝。”

醫生氣得石化了一分鐘，“那直說吧，怎樣才能不折磨我的同事？”

“給我買五塊錢的杏子！”

醫生暴躁地走了，過了一會兒，他提著一袋杏子回來，非常生氣地把杏子摜到亢小暖的床上，說：“最后一次，以后別再來打擾我！”

亢小暖要不要投訴他呢？他的態度足夠失去這個月的“和藹態度”獎了。

石膏敲碎，亢小暖的小腿暴露出來，它蒼白又柔軟，像一塊憂傷的面包胚。“你總算出院了。”醫生快樂地在亢小暖的病歷本上簽字，龍飛鳳舞，“高興嗎？”

“我一點也不高興，我現在已經開始想你了。”脫口而出的話，讓醫生的筆抖了一抖，但他沒有李威那么膽小，他瞇起眼睛，一字一頓地對亢小暖說：“你應該去看看五樓的精神科。”

被侮辱的愛慕之心慢慢變成了惱羞成怒，整個下午亢小暖都在出院部吵架。

后來，亢小暖這頭神經的野豬去香港血拼，透支了所有的銀行卡。一周以后回到青島，亢小暖的口袋里只剩下五塊錢。

亢小暖很想給李威打個電話，管他借點錢。但是，這樣一來亢小暖就真的沒有尊嚴了。亢小暖揣著5塊錢走進蘭州拉面館，然后，更巧的事發生了，亢小暖看到英俊醫生坐在拉面館里。

這家面館離醫院不算近，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是他確實在笑著問亢小暖：“你的腿完全好了嗎？還有問題嗎？”

“我都想去投訴你了，你什么醫術啊？我一直沒有好！”亢小暖急中生智，裝作非常痛苦的樣子，希望他會內疚。于是，從蘭州拉面館出來，他變得百依百順，“只要你不去告我，什么都依你，對了，要吃杏子嗎？我請客。”

賣杏子的老太婆乘機無恥地提高了價格。

他們在公園門口分手，亢小暖提著杏子一瘸一拐地走路，只是忘記到底是哪條腿應該裝成跛的。醫生遠遠地對亢小暖喊：“有空到醫院玩嘛！”他心無旁騖地說：“醫院有一個桌球室，可以打打桌球。”

后來亢小暖就去醫院打桌球，他們在打桌球的時候談論丁俊暉，“我喜歡丁俊暉！”亢小暖說。

“我也喜歡丁俊暉！”醫生說。

然后他們激動地抱在一起接吻啦！丁俊暉如果知道的話，也許會說：“關我什么事！”

可事實上，以上的敘述，從去香港血拼開始都是假的，那是亢小暖的幻想。

事實上這個世界真是一點也不浪漫啊。

亢小暖沒有假期去旅游；亢小暖絕不會讓自己身無分文；亢小暖也沒有光顧過蘭州拉面館；她更沒有在醫院門口裝跛。亢小暖一直在加班、加班、加班，這才是事件的本質。

不過杏子倒是買過一次，是在深夜回家的途中，因為孤立、壓力、沮喪等等無聊的借口，亢小暖在便利店買了一小瓶白酒，一邊走一邊喝。一個賣杏子的農民在路燈下招呼亢小暖：“小姐，買點杏子吧？”

農民把半車的杏子都推銷給亢小暖，醉酒的亢小暖很好哄。提著半麻袋幾乎半爛的杏子，亢小暖翻山越嶺地回到自己破舊的小閣樓。

春天結束，夏天到來，杏子的季節已經過去。該怎么辦呢？亢小暖望著那些散發著酵味的小果子，酒醒了。

亢小暖舍不得扔掉這些杏子，她把它們洗干凈、去核，再浸入鹽水中護色；用打漿機打兩遍，再把杏泥和砂糖按比例調和：塊狀的醬，要7：10，泥狀的醬，要9：10。

然后亢小暖挑了一個中午來到醫院，他們告訴她英俊醫生正在一樓的桌球室打球。亢小暖進桌球室的時候母球落袋，醫生很煩躁，對亢小暖說：“你來了我就輸！”

“請你吃這個。”亢小暖把瓶子放在藍色的球旁邊。就這樣，亢小暖和這位英俊醫生的故事就結束了。

如果還要寫一點什么，也許就是關于這個故事不太重要的小尾巴。很久很久以后，亢小暖巧遇醫生，他告訴亢小暖，那瓶杏醬很好吃，他又說幾天前他看到了亢小暖。

“上班的時候，看到你打扮得花花綠綠地站在公車站等車，我想走過去告訴你，你的裙子穿反了，但是你進了一輛小POLO；晚上下班，我又看到你從POLO里出來，你的裙子還是反著的。”亢小暖望著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一定沒和那個開車的男人相愛，如果相愛，他不會這么不在乎你。”

亢小暖小閣樓的柜子里還有很多杏醬，在夏天到來以后，無可挽回的，它們全都會爛掉。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