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曉慶
“棱鏡門”事件中泄密者斯諾登在事件發生前,一度藏身在香港,本刊記者專訪了最接近大爆料地點的香港大學法學院的教授楊艾文。楊艾文Simon Young,目前是香港大學比較法和公法中心主任,國際法學院亞美研究所的主任。他2009年的著作《犯罪所得的民事沒收》曾是學術界“沒收”財產主題類的暢銷書之一。
《中國西部》:斯諾登爆料的關于“棱鏡門”的內容,您相信嗎?在公眾眼中,斯諾登儼然成為了一個英雄,而在政府又將他視為一個竊取國家機密,背叛雇主的叛徒。為何公眾和政府在這件事上,完全走向了對立面?
楊艾文: 我相信斯諾德爆料的大部分內容。但事實情況是:一方面,公眾當然其中包括我自己,都仍然不完全了解所謂的“網絡入侵”的程度到底有多深;另一方面,政府心知肚明他們的所作所為,這就是為何出現兩種對斯諾德不同的看法——“英雄和叛徒”。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美國政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美國政府有沒有對自己的行為給予充分的考慮。
《中國西部》:2005年,《紐約時報》爆出美國國家安全局聯合最大電信運營商Verizon對國民通聯信息進行監控的監聽門事件,而近日又有棱鏡門事件。他們都宣稱自己在合法的條件下進行,并受到政府的三個權力機構監督。這種監控,您認為是合法的嗎?公眾認為信息是隱私的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天真?
楊艾文:可能,是否合法并不是問題所在。問題是有的法律中被制定成合法的法律內容是否太過,這樣的法律怎樣被通過,有通過的可能并得到認同。有的人認為自己的信息是完全隱私的,這種想法毫無疑問的,的確很天真。甚至是與客戶之間達成某種特權的律師都無法完全保證。
《中國西部》:在新聞發布會上,奧巴馬總統為國安局辯護說,你不可能擁有百分百的安全,又擁有百分百的隱私。您同意他的說法嗎?您怎么看?
楊艾文:我認為奧巴馬的提法是故意把安全和隱私放在兩個極端來看待,倘若從這種邏輯出發,魚與熊掌當然不可兼得。但實際上,安全和隱私處于一種此消彼長的相對平衡狀態。就當前而言,我認為這種平衡正在向隱私權傾斜。
《中國西部》:美國國會代表認為,監控是為反恐,是有必要的。奧巴馬政府踐踏民權而更傾向于安全,這樣做對嗎?
楊艾文: “9·11”事件發生時,世界各地的政府反應都非常激烈,但他們都反應過度了,逐漸反恐法律的重要性蓋過了一切,甚至是凌駕于民眾的基本權利之上,但是卻沒有任何保證說,有了這些法律就沒有恐怖,一切都安全了。學術界、律師、社會民眾都起來抗議這種超越一切的法律。在某些時候,政府在這些聲音面前,無力辯解,法庭不得不告訴政府,他們的確做得過分了。
《中國西部》:英國媒體《衛報》評論說,斯諾登是作為“9·11”之后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在民權和反恐之間,他們更傾向于選擇民權,因為民權更接近理想的狀態,您怎么認為?
楊艾文: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美國民間反對凌駕于民權之上的反恐的第二次自由主義浪潮。第一次是公開反抗某一種具體的違背基本人的權利的法律,比如拘留法、刑事罪行、財產凍結等。第二次浪潮的發起是基于保衛最基本的權利,同時在隱私和安全如何平衡的問題上產生了很廣泛的討論。
《中國西部》:在斯諾登案件上,如果您的意見會被考慮到,您可能會向美國政府提些什么意見?
楊艾文:首先他們必須做的是,將自己所做的事情全盤托出。然后,開始自省,重新審視現有的法律。
《中國西部》:美國的很多IT巨頭在中國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他們是政府的傭工嗎?像谷歌、雅虎這樣的公司應該有義務告訴用戶,他們的信息被監控了嗎?
楊艾文:是的,我同意斯諾登曾說過的話,“這些企業都是政府的傭工”。因為國家安全局認為電信公司成為合作者的身份,將成為他們無所不知王冠上的寶石。他們的一般規則是,設在美國的跨國公司是不被信任的,直到他們證明自己是可信賴的。這是可悲的,如果他們真的都愿意這樣做,因為他們實在是有能力提供世界上最好的和最值得信賴的服務。公民自由組織應該披露他們和政府的秘密合約,包括政府強制要求執行的條款。如果有一家公司站出來為民眾說話,它將永遠改變全球通信的安全性。
《中國西部》:斯諾登會何去何從?
楊艾文:斯諾登未來命運會如何,我認為有六種可能,第一種,一直留在莫斯科機場;第二種,逃到古巴、委內瑞拉、玻利維亞和尼加拉瓜;第三種,離開莫斯科,但留在俄羅斯境內,生活受到限制;第四種,逃到另外一個法律和司法獨立的,具有較強法治傳統的國家去;第五種,返回或被“返回”到美國;第六種,死亡。如果可以打賭,我賭斯諾登會選擇選項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