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源


2013春夏之交的香港,不知從哪兒攢足了一口文藝的氣,充起了環(huán)游世界的大黃鴨,充起了香港近年來最大型的公共充氣雕塑展“M+進行:Inflation!”。
“M+進行:充氣!”展出的第一個星期就吸引了3萬名觀眾,這個數(shù)字是香港藝術(shù)館周參觀量的四倍還多,是2012年香港藝博會的一半,讓人不僅要去窺探一下這個展覽的奧秘在哪里。 展覽設(shè)在西九龍文化區(qū)公園,是香港視覺文化博物館“M+”所策劃的“M+進行”系列游擊展的開端,而展品是,沒錯,六組巨型充氣雕塑。而且這些作品大都取材于日常生活,把耳熟能詳之物加倍放大“充氣”到不合比例:巨型蓮花、巨型大腿、巨型乳豬、巨型的一坨紐紋狀的排泄物……熟悉的東西突然變得陌生而招搖。這樣視覺上的“異常”或許是一種有效抓取注意力的手段,僅僅是龐大的體積就已經(jīng)無法讓人視而不見,而充氣本身自帶的這種“玩樂”的氣質(zhì),提供了一種與公眾互動的可能性,不再是關(guān)在博物館里遙不可及的展品,卻變作游樂場一般的幻想空間,用奇異而妙趣的姿態(tài)吸引人們前來探索。
如中國建筑師劉家琨的《隨風(fēng)》,用懸浮的紅色氣球織起一張黑色的絲網(wǎng),在天空中投下一片流動的陰涼,并在其下方擺放了一組供人休憩的竹椅。無論是咖啡、茶館、餐廳或各種其他類型休閑空間,作為建筑物本身都有著穩(wěn)固、結(jié)實、不可移動的特性,而由氣球組成的這樣“隨風(fēng)”的時空,則仿佛中國古典山水畫中兩筆淡墨勾出的遠山,從永恒中解放,寫意的無法無天。又像英國藝術(shù)家Jeremy Deller的《占據(jù)圣地》,重塑了歷史上著名的史前紀(jì)念碑群。這座巨石陣在1977年已停止公眾參觀,而《占據(jù)圣地》則使它成為了一個重新與大眾接觸的、甚至有玩樂意味的場所,彈性的充氣地面,吸引著大人小孩脫了鞋上來玩耍跳躍。娛樂與莊嚴(yán)、永恒與瞬間,在這樣的對峙里將藝術(shù)品拉回到一個服務(wù)與親民的姿態(tài)。
而比如中國藝術(shù)家曹斐的作品《珠玉滿堂》,一只港式宴席中常見的乳豬,被充氣放大,其內(nèi)部是可以進入的居留空間,就好像兒時幻想中的冒險旅程變成了現(xiàn)實,同時也為香港繁榮而豐盛的飲食文化作出了一次富饒的注解。又如阿根廷藝術(shù)家Tomás Saraceno的《一呼一吸蒼穹》,利用了一種薄如蟬翼的特殊物料,輕盈的材質(zhì)在黎明時隨溫度的升高自然轉(zhuǎn)變,氣球中的空氣在溫室效應(yīng)下加溫,無需任何機械或電力就會自動緩緩升起。陽光在氣球表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七彩光華,仿佛日出時的鏡子,幻想中的遠方。這樣如夢似幻又轉(zhuǎn)瞬即逝的體驗,就像自然本身奇幻的不確定性,以及人力所能及的那一絲造夢的企圖。
自然與人工、宏大與私密、永恒與瞬間、美麗與怪誕,六組作品通過不同的方式逐一探索不斷變化的種種概念。也在香港自身獨特的文化語境中,建立了一種真正能讓公眾參與其中的藝術(shù)表達。同樣,充氣大黃鴨也是取材于日常生活最熟悉的物件——浴盆玩具鴨,但藝術(shù)家將浴缸中可愛的小鴨子帶入了現(xiàn)實生活更廣袤的水域,這樣的錯位與重塑,骨子里一直散發(fā)著強烈、純粹、顛覆的魅力。又或者說其實在現(xiàn)代都市生活中,藝術(shù)似乎總有著一種無形的門檻,雖然每天都不乏大量的展覽開幕,卻從不輕易進入日常而瑣碎的生活。而無論是大黃鴨還是“M+進行:充氣!”,都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觀眾與展品的距離,流動的場地、不固定的結(jié)構(gòu)、甚至童話色彩濃厚的娛樂外表,都讓這龐大的體積親密又悄然地融入了城市真實的肌理。或許,這正是忙亂生活時不時需要一下的有趣、純粹、天真的快樂,是我們疲憊于繁瑣之后一次平等、誠實、謙和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