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的滋味

夢是人生活的“第二世界”，另一番天地。人醒著的時候工作、學習、游玩、理智地應對一切。人常說：活得很累。是很累，于是需要睡眠。身子一躺、眼睛一閉，進入休息。但是，且慢，身體休息了，腦子卻余波未平，“樹欲靜而風不止”。常常是眼的門關上，腦的一扇窗便悄悄打開，演電影似的夢即開場了。這是真正的“內部放映”，自編自導自演，唯一的“觀眾”是自己。

夢是一種奇特的現象，它是心靈的自由坦露，不受制約于外界的干擾，不必服從上級旨意、考慮社會影響、迎合市場潮流。白天戴著的各式面具均可脫掉，讓真我坦暢地展現自身。這敢情好。只是，雖是自己的夢，似也不具備完全的“自主性”。理智早已“下崗”，而潛伏在記憶深處，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思想碎片，情緒暗流，以及不知來自何處的稀奇古怪、荒誕不經的影像泡沫，全會浮泛出來，混亂無章地涌動。夢的意識流更加變幻莫測。無法駕馭，虛實相交，真偽難辨。朦朧、模糊、隱約，稍縱即逝，無序組合。

夢似僅屬個人，卻并不全聽命于個人意志，受壓抑的思想、情緒的宣泄、釋放，精神的自由度，在夢中也難完全擺脫現實生活、外部世界的“遙控”影響。逃脫、超越，談何容易！

我是從我自己夢的“實踐”經驗中感受到“非夢”之壓力的。

參加考試，進入考場，是我夢中經歷最多的場景之一。考試是現代人無法逃避的課程。小孩子背起書包上學堂，便要經受“應試教育”的考驗了。那個越來越沉重的書包，便是一種精神壓力的“象征物”。我的考試夢里，頗有幾許荒誕細節。

考場中，我剛拔下筆帽，寫第一行字，就被人喚走了，干什么呢？搬東西，搬各種各樣的東西，是替校長搬家呢。手忙腳亂，心里惦記著考試，惶惶不安……

考場設在烏黑的門洞里，許多間彼此相同的大屋子，烏黑烏黑，沒有點一支蠟燭，我慌慌張張地走著。尋找我的“位置”。回廊式的甬道旋轉循環，無止無休，進不去“城堡”。然后是尋找考卷，全是些不相干的東西：廢報紙、舊信封、紙煙頭，粉紅色女人的情書箋，唯獨找不到我的“考卷”！（荒唐、混亂，幾乎是所有不同夢境的共同點。）

找不到考卷，我想，時間早錯過了吧，我還沒洗臉呢。于是，情節轉向找洗臉盆。那里堆著一大摞：銅的、瓦的、瓷的，藍的、灰的、白的，每一個都臟極了，而且沒有水。

“沒有一滴水洗洗臉，怎么進考場呢？”正在犯嘀咕，一個老人摘下眼鏡，向我點著頭，笑瞇瞇地說道：“不錯，很不錯，你已經考上了。”他遞給我一張紙，“名列榜首”！

荒唐、混亂，貫穿其間的，是考場中的緊張心態。處處設“障”，不如意事常八九，夢中的這個世界，何嘗不是某些現實生活的曲折投影呢？

夢的一個特點是它的曇花一現和稍縱即逝。每當噩夢推演到最緊張、恐怖的高潮階段，便驚醒了，這時候心還在砰砰直跳，不過，還好，終于以“這不是真的”而得以解脫，做這樣的夢，可稱之為有驚無險。做“好夢”就不同了。譬如，在夢中與思念已久的愛者忽而相見，那種歡樂和渴望的滿足是何等的幸福。然而，往往恰在此時，猛然間弦被折斷。夢醒時，那種惘然若失的悲涼與懊喪，比起夢中虛幻之甜蜜的滋味，不知要強烈多少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