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上吃茶 各有其味

老九

自打愛上喝茶，每到一個城市，頭一樁事兒就是尋一家具有當地特色的茶館，落座品茶。一個地域的茶文化，首先是在茶館里來體現的。只消往古街老巷去，定能尋到有意思的茶館。所幸中國很多城市，都還有一些在新城市建設中得以保存的古街老巷。

來到寧波之前，就聽聞一位寧波茶友說這里的茶館文化興盛，茶館頗多，幾個比較有名的仿古建筑街區都有。問到有哪些茶館可以推薦，茶友沉默了一下說，都有意思，其中趣味還得自個兒去體會。說話時，面帶神秘的笑。嗨，這不是故意“引誘”我嗎？他成功了！他已經成功地勾起了我對寧波茶館的好奇心。

到達寧波時，已是傍晚。輕風斜雨透出了江南的味道。前來接待的是我素未謀面的茶友——寧波女子，好茶如命。人稱茶癡。有“茶癡”帶路，此行定然不虛。照例是要先吃飯，既是茶友相會，便帶去浙江特色的茶餐廳。茶餐廳？這是什么情況？

鬧市區中，隱藏著一片修復后的民國時期傳統民居的建筑群。青磚、粉墻、黛瓦、馬頭墻，后面藏著的是一個個深幽的四合院落。沿街好幾家茶館，探頭一看，大都一邊餐廳，一邊茶堂。哦，這就是茶餐廳啊？

清源茶館就在這么一個院落內，面積不小，兩進院子。穿過青磚門洞，展現眼前的是一個清爽古意的小庭院，青石鋪地，樹影婆娑，木棚之下，茶位兩席。

穿過院子進入正廳，迎面一照壁，壁上淺浮雕上彩石刻，青葉粉荷，栩栩如生。下設一茶席，竹簾陶盂青花碗。轉過照壁便是餐廳，擺著古色古香的四套原木餐桌椅。沒有服務員來點單，是自助餐。菜式花色不少，都是寧波家常菜，還有精致喜人的小點心。飯畢，移到隔壁房間喝茶。這間房是萬仟堂茶具展示店。仍是一貫的清爽雅致。這里也適合老客喝茶的地方。樓上還有幾個包間。大板茶臺，原木沙發，鋪著柔軟的坐墊，茶具不消說，必然萬仟堂的黑白釉色陶，茶品卻讓我頗感意外——金絲滇紅！司茶的是和茶癡相熟的店長，亦是寧波女子，還是茶癡的佛友，同拜于一位大師門下。江南的佛教文化興盛，由此可見一斑。

開湯喝茶。寧波海拔僅4～5米，水溫輕松即近100℃，讓我這從2400多米的麗江來的人感嘆不已——多久沒用這么高溫的水泡茶了！不過這類芽毫為主的滇紅不宜用如此高溫沖泡啊。前兩道直接沸騰水沖泡，味果發酸、澀苦、欠醇。提出感受，改用頭沸水靜置15秒左右再泡，滇紅的“鮮濃醇香”特色始顯。一道茶畢，意猶未盡，便拿出我定制的野生古樹滇紅分享。茶癡對我這茶早有耳聞，今終得一嘗，于此茶也算“良驥得遇伯樂”，快哉！這茶嘗試用滇紅傳統工藝和巖茶烘焙工藝相結合而制，味分三層，余韻繞喉，延綿不絕。

茶歇時，向店長請教一直好奇的問題：此類場所，餐廳乎？茶館乎？亦或寧波茶館都是如此？店長介紹，原先這邊的茶館大都是自助餐+飲茶的經營方式，不過現在不多了，逐漸改成了純粹的茶藝館。嗯。這很好！一位編輯朋友曾說過，油煙味和茶香。是該劃清界限的！逛到前廳，書架上擺了很多結緣的冊子，隨手取了一本《微塵禪心》，香海禪寺賢宗法師著。

夜已深沉，興盡而辭。

滿屋芳茶館，藏在某茶城的一角，茶館很小，僅30來平米。館主主營普洱茶。亦是個愛壺之人。進門右邊安放著一張石磨茶臺，其他三壁都是貨架，上下放茶。中間的玻璃壁柜里擺放著三四十把紫砂壺和青花茶具。說是茶館，更應該是個茶莊。堂中一張茶臺，擺放著幾把紫砂壺。墻上掛著兩張山水畫。屋角的紅泥水盂里，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散發著幾許春意。

館主白白胖胖。帶著時尚的橙色鏡腳眼鏡，一口綿軟的寧波普通話。正獨斟品飲著普洱茶。見我們來到，又是茶癡引路，寒暄幾句，便開啟珍藏的普洱生茶。細品之，是大益的嘜號茶，不甚喜歡。館主見狀，瞪大眼睛，隆而重之地拿出一片茶——說是親自去茶山收的2010年的老班章。在江南之地，龍井故里，居然能喝到班章茶？當然要品。館主也一改之前的隨性散漫，拿出一把名家石瓢，凝神靜氣地沖泡。品畢，湯色清亮，香氣暗沉，但力度稍欠，茶底略薄，或許應是班章的小樹茶，卻也靠譜。君既投之以桃，我當報之于李，2007年的冰島拿出來，來個“秦瓊戰關公”，雙方皆歡而散。

出了滿屋芳，輾轉來到止觀茶道。這是位于一條新大街的茶館，雖是門面。里面縱深很大，布局合理，前段是茶葉、茶具銷售區，中段設兩席泡茶卡座。后段窄窄的通道兩側，各有一間小屋。據說那是館主的紫砂壺工作室。房門緊閉，未得一窺。

“止觀”二字是佛教術語，意指定慧雙修。以此為名，看來館主也是修禪之人。店里到處擺滿了紫砂壺、佛品，好東西不少，有兩件老木羅漢雕塑，甚合我口味。一面墻還掛著十來個葫蘆茶濾。加上墻角的幾個大龍竹雕刻，一股云南氣息。這里也是主營普洱茶。館主未在，館主的幾個茶友卻不期而至，說是帶來冰島茶品嘗。能在江南幸會普洱茶友，有緣！2010年的冰島，湯色鮮亮，香甜細膩，余韻悠長，不錯。可惜是大樹茶，非古樹料。看來在這邊，喝靠譜的名山古書時茶，不易。

聽說我是來自云南的茶友。便都嚷著要嘗嘗我帶來的普洱茶。本想只喝當地茶友的茶，卻耐不住大家的熱情，也罷，以茶會友。拿出定制的2008年邦東古樹茶，和那冰島茶上演一出“臨滄雙子秀”。一婉約美女司茶，手法卻頗厚重，本應清麗秀美的臨滄佳麗。卻泡成了粗獷豪邁的佤族漢子。哈哈。有趣！

喝到茶尾，館主駕臨。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本地人，是個醫生，沉默少語，愛好普洱、紫砂、竹雕，佛法。他還專程跑到云南的一些茶山去找茶，制作了一批自己品牌的普洱茶。惜乎時間關系，未能品嘗，甚憾。

晚飯后，走訪了第三家茶館。這茶館來頭就大了。名日“寧波茶文化博物館”。坐落于寧波市中心月湖風景區，為道光年間的一官邸改建，總面積二千多平方米。三進院落，江南園林格局，芳草萋萋，綠樹茵茵，環境極佳。轉過幾重回廊，才到茶館大門。門內一條狹長的甬道。右側靠墻陳列了不少紫砂壺和青花瓷，據說整個院內有三百多件古今茶器。

進得門廳，上懸一塊牌匾，瘦金體書“致清導和”，看不清落款。一尊木雕彌勒佛，笑容可掬，迎天下茶客。佛像背后，是個寬大的院子，大小茶臺十來席，一色的原木桌椅、紅布坐靠。角落錯落地擺放著民式臺燈、桌上植物、玻璃魚缸，還有個老式座鐘。正打望，閃過一只黑白毛色的貓，嚇了一跳。

再往內，便是茶器具展示廳，青花、紫砂、粗陶、石磨，交映生輝。轉過去，是一個個品茶包房。過道的墻上，依然是茶器、奇石、書畫陳設。包房內布置多采用清、民國家具。古樸典雅。青磚墻面、彩繪屏風、絹布臺燈，不知怎么的就聯想到了老上海。穿過包房區，又是一個院子，清凈幽深，角落的幾株細竹前，竹筒引出一股細水，淅瀝流淌，落入罐中，更顯幽靜。

于如此雅致之所，終得品今春頭采的西湖龍井，清香如蘭，幽而不洌，因未焊鍋，香略沉，味顯薄。于是，更期待明日的新昌之行，到大佛龍井的故鄉，再品新春龍井。

后記：

一日三茶館，由小巧到博大，各有其味。寧波的茶館，得以窺豹。綜所感，由于自古江南茶文化厚實，江南人于茶，有著來于骨子里的自矜和喜愛。于茶館風格上，有著鮮明的江南文化特點，典雅清秀，細膩嚴謹，感性知禮，崇尚文教，這是延續千年的傳統沉淀下來的底蘊，是屬于江南的文化個性。近幾年普洱茶風的回歸，也影響到寧波這種典型的綠茶區，開始追捧。然由于地域環境、品飲習慣、文化傳統等因素，大多對普洱茶不甚了解，在普洱茶的整體文化上存在一些盲區和誤區。茶產區和茶飲區的概念模糊化，這是好事，但要學習和了解外地茶，還需一段積淀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