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

H·G·施特拉特曼(美)/文 陳日鋒/譯

四十萬年前……

大海一片寧靜，這是個好兆頭。晴空萬里，金色的陽光照射著溫暖的海水。赫柯提亞從一個個族群姐妹身邊游過，通過鳴叫給正在為實驗做準備的姐妹們下達最終指令。姐妹們不停地忙碌著，而她最年長、最聰明的女兒提普提亞，就在她身旁游動，用身體輕輕觸碰自己的母親，以示安慰。她發出咔噠聲：“別擔心了，赫柯提亞，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確保這次實驗能夠成功。如果這次那些異形依然沒有反應，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今天它們如果不接受我們的禮物，恐怕就沒有下一次了。”

赫柯提亞朝遠處努了努自己的尖嘴。就在她聲音所及的范圍外，有三位同類正浮在水面上，他們是來審查工作的。“二十天前我們和他們會面時，你也聽到了長老議會給我們下達的最后通牒。這次實驗哪怕有一點點進展，我們都會心滿意足；即使失敗了，我們也樂意繼續嘗試。可是現在他們的要求是完全成功。如果今天的實驗不能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懷疑就算我們再怎么重復說明這個項目如此重要；再怎么乞求他們多點耐心，不要終止我們的工作，恐怕也無濟于事。”

她用鰭指向族群姐妹們正在準備的大型浮動平臺，“長老們讓我們完成這次實驗的唯一原因就是我說服了他們——我們幾乎已經完成了全部的工作，能夠確保整個項目成功，在這個節骨眼上停止努力實在是太愚蠢了。不過我們今天必須展示給他們看，我們能馴化這些異形，并讓它們為我們所用；否則長老們肯定會斷定：這些珍貴資源本該用在迫在眉睫的事情上，卻被我們轉移到這樣一個毫無意義的項目上來。他們會禁止我們做出進一步的努力。”

提普提亞的嗓音中明顯缺少了一點信心，“所以我們必須竭盡所能，成功實施這次實驗。”

“對，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成功。”

這時，族群中最值得尊敬的母親克斯特提歐即興演唱了一首優美的歌曲。赫柯提亞母女傾聽了一會兒。經歷了這么多年的艱苦生活和頻繁生育，克斯特提歐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了，無法承擔繁重的勞動。她把自己發出的咔嗒聲和吱吱聲巧妙地組合成一曲喜氣洋洋的頌歌，鼓舞自己身邊游來游去的年輕工人。她歌唱族群在逃離巨齒獸的魔爪、發現富饒的新覓食區時激動的心情。找到完美的覓食區就意味著光明的未來——取之不盡的食物、健康成長的幼崽。

而克斯特提歐的女兒們通過肉體和精神來回應自己智慧的母親。她們把各自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組合成一曲和諧的大合唱，作為母親演唱的和聲。大家勞動的節奏也跟著加快了。族群生活在富饒的家園中，所有人的肚子都吃得飽飽的，整天無憂無慮地玩耍，無須擔驚受怕。只要我們竭盡所能，所有的夢想都能實現。

赫柯提亞緩緩地游開，又巡視了一遍長方形的大平臺，再檢查了一番物料從周圍浮動的小平臺裝載到大平臺上的情況。看到每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條，赫柯提亞感到很滿意，迅速游向三位長老待的地方。她那光滑的灰色軀體上布滿了嚇人的鋸齒狀傷疤，每一個傷疤都是她與敵對族群、競爭族群的戰士甚至是巨齒獸戰斗時獲得的榮譽勛章。三位長老就停留在附近，仔細觀察族群姐妹們的活動。他們是議會選舉出來的代表，負責評估這次實驗。不過在漫長的人生中，這樣的場面他們已經見識過很多次，要想讓他們印象深刻并非易事。

赫柯提亞在靠近長老的過程中浮出水面，跳起了傳統的舞蹈，以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這些領導的尊重。盡管她把這套禮儀中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準確地表演了一遍，但幾位長老對她的努力沒有表示出絲毫的謝意。體型最大、資歷最深的那位長老順著又長又肥的尖嘴，傲慢地看著赫柯提亞，發出咔嗒聲：“我們還得等多長時間？”

“沒多長時間了，尊敬的長老。這項實驗非常復雜，而且非常重要，所以必須等我們盡最大努力，把每個細節都準備好，才能開始。我們花了很多天的時間去準備魚。即使一切順利，實驗也只能實施一次，而且我們不可能排除每一個風險。”

最年輕的長老從噴水孔哼了一聲，咔嗒道：“那你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嘗試？你現在所做的完全是浪費時間，讓所有的姐妹遠離有意義的工作。你和族群姐妹們就應該收集食物，撫養下一代，照顧生病的同胞，而不是把精力浪費在這種既危險又不實用的事情上。你怎么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就真的能幫助整個族群呢？”

剩下的那位長老經過深思熟慮，提出了反對意見：“如果不去實踐，我們就永遠不會知道探索干燥空間會有多大的潛在利益。赫柯提亞的研究已經向我們展示過，族群可以創造更好的武器來對付巨齒獸。如今，利用她發明的尖銳石棍，我們能更有效地保衛族群的覓食區，而不是看到敵人轉頭就跑。而她的最新發現可能會對我們的敵人形成更強大的威懾力。”

赫柯提亞補充道：“可能還會有和平、實際的用途。這些用途我們現在還無法想象。不過要想發現這些用途，我們必須向干燥空間游出第一次。”

三位長老跟著赫柯提亞游回實驗場地。最大的平臺在微微起伏的海面上漂浮。提普提亞和族群姐妹們為了修建這個平臺，已經在附近工作了很多天。靠近陸地的海域聚集了很多長寬合適的浮動木條。工人們用嘴熟練地抓取和操作這些木條，用海底采摘的藤蔓和海草擰成的繩索，把木條小心翼翼地捆起來。

接下來工人們又用嘴把海底的淤泥舀上來，在平臺表面覆蓋上厚厚的淤泥層，然后把那些木條堆到淤泥層上面。最外層的淤泥中混入了大量的珊瑚碎塊和碎片。在陽光的照射下，淤泥層的表面逐漸變得堅硬。工人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創造一個能夠承受高溫的表面。耐高溫是這個平臺必須符合的關鍵要求。

姐妹們運用精湛的技藝創造出的最終作品就是眼前的這個大平臺，只是它的長度還不及長老身體寬度的一半。大平臺在浪潮中輕輕地上下浮動。赫柯提亞希望長老們能把平臺視為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實施這個偉大實驗的完美容器。

姐妹們一直在忙碌，在大浮動平臺的中央堆起了一座由木條組成的小山，并且在過程中小心翼翼地讓木條保持干燥。赫柯提亞用尖嘴指向這座木條堆起的小山，說：“時間一到，我們就會把這些木條作為實驗的燃料。”

赫柯提亞抬頭看了看深海般的晴空中熠熠生輝的太陽，又把目光轉向海岸線，“我們已經訓練過那些異形，每天這個時候它們都會過來。它們馬上就應該到了。”

長老們一句話都沒說，不過赫柯提亞感覺到他們的態度已經從懷疑轉變為好奇，只是不愿意表達出來。剛開始，他們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看看赫柯提亞關于異形即將到來的預言是否會應驗。可是太陽已經越過頂點，漸漸西沉，海灘上還是空空如也。就連最開明的那位長老都開始用不確定的眼神看著她。

而一直持懷疑態度的那位長老開始喋喋不休地發表貶低整個項目的言論。不過有個音節才說了一半，他卻突然停了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異形，三位身經百戰的雄性長老似乎都大吃一驚。

十幾個生物從海岸線附近的那片茂密的植物林中冒了出來。它們能在干燥空間中自由行動，但動作奇怪又滑稽。它們用兩只岔開的又長又瘦的鰭狀物直立行走，上半身還附帶了兩只更瘦的鰭狀物，在行動的時候不停地前后搖晃。即使是最大的一只異形，都沒有赫柯提亞的身體長。還有幾只實在太小了，肯定是異形的幼崽。

每只異形大部分皮膚表面都覆蓋著亂糟糟的黑色卷須。不過最不自然的就是這些生物的頭——它們上半身的上端有一根短短的莖狀物，而它們的頭居然在莖狀物上搖晃。它們扁平的臉和細小的嘴巴都是畸形的，實在太可怕了。

三位長老恢復了鎮靜，仔細地觀察著。而一組工人用牙齒緊緊地咬住剛剛捕獲的鮮魚，正游向海岸。這幾位族群姐妹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海水的邊緣，那群異形變得越來越興奮。它們站在泥濘的岸邊等待，不敢靠近輕輕起伏的海浪。姐妹們運用熟練的技巧，猛沖過去，張開大嘴，把嘴里活生生的鮮魚拋向異形。禮物的接受者嘗試抓住拋過來的魚兒，或者飛奔著撲向掉在它們身邊、依然啪啪撲騰的魚兒。每個異形上半身的兩只鰭狀物的末端都有五個分肢，可以輕松地抓住魚。接下來它們兩只鰭狀物并用，十個分肢一起抓起魚，迫不及待地剝開魚鱗，撕下魚肉，然后送到自己嘴里。

赫柯提亞轉身面向三位長老，“我們花了很長時間訓練這群異形，讓它們到海邊來。而且你們也看到了，合理運用獎賞很有可能改變它們的行為。”

提普提亞補充道：“我們已經教會它們拿東西來回報我們。自從讓這些異形養成每天到海邊覓食的習慣后，我們在給它們食物前，都會向它們展示我們想要干什么。我們中的一個姐妹會把一根木條銜在嘴里，扔給另外一個姐妹；然后第二個姐妹會把一條魚扔給第一個姐妹。看到我們重復這些動作很多次之后，一只異形的幼崽找到一根木條，扔給了我們。我們就把一條魚獎勵給它。其他異形看見了，也向我們扔木條，然后得到了我們回饋的食物。后來我們又用石頭重復這樣的課程，希望它們中的某些個體會扔給我們特殊的石頭——我們工作上需要的那種石頭。”

她表情冷漠地吱吱叫：“當這些異形向我們猛投石頭時，我們會往后退一點。它們有時候砸得實在太準了，而且它們比看起來更強壯。它們扔出的一些‘禮物太銳利太沉重，足以把我們砸得遍體鱗傷。”

赫柯提亞接著說：“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馴養它們，把對族群有益的技能教給它們。雖然這些異形智力有限，但它們的優勢很明顯。大海給了我們生命，也限制了我們能做的事情。在我們生存的環境中，要想點燃火種并且讓火一直燃燒下去是非常困難的。只要遇到一丁點水，火焰就會熄滅。就連獲得作為燃料的干燥材料都很困難。但是那些異形居住的干燥空間本來就不潮濕，在那里點燃火種、保持火焰要容易得多。”

年長的長老嗤之以鼻，“是的，你已經告訴過整個議會，你多么想教這些異形儲備火焰。為了交換更多的食物，異形會在我們需要的時候給我們提供點燃的木棍。你也聲明了你的想法，為了獲得更多的魚，這些異形可能會把它們世界中的植物、石頭或者其他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無法證明有用的東西扔給我們。但我還是不認同你們為探索和開發干燥空間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合理的。我之所以一直支持你的研究，是因為你的一些發明確實很有用。你和姐妹們制作的石棍幫助我們擊敗了小型的巨齒獸，而你們建造的浮動平臺有利于運輸更多的魚和供給。平臺一次性運輸的物資比我們用嘴運輸的物資要多得多。但是，除了將常規的石棍改進成武器外，你也不清楚火焰究竟還有哪些好處。就算你發現了火焰有其他用途，我也很難相信你們能把有價值的事情教給遠處那些惡心的生物去做。”

在那一瞬間，提普提亞的尾巴失禮地搖擺了一下，不過她很快恢復了鎮靜。“可是尊敬的長老，我們今天做這個實驗的原因就是來回答您問的這些智慧的問題。研究火焰、了解火焰的用途之所以這么困難，就是因為目前我們只能在短時間內點燃少量的火焰。不過如果我們能教這些異形幫助我們，我們就能夠產生大量的火焰，并且在需要時補充燃料。我們就能實施更多的實驗，來測定火焰的實際應用。”

赫柯提亞不停地上下擺動頭，表示同意，“其實發現火焰這件事本身就是我們前期研究意想不到的副產品。”

她擺出動作招呼兩個族群姐妹游過來。每個姐妹嘴里都銜著一根長木棍，木棍的遠端都鑲有鋒利的石頭。

赫柯提亞繼續說：“尊敬的長老們，請注意。這兩根棍子的末端鑲有不同種類的石頭——一塊是淡黃色，另一塊是灰色。我們之前研究如何制作石棍時，從海底收集了很多種石頭，然后放到靠近干燥區域的淺水中洗凈。我們拿這些石頭做實驗，把它們放在一起敲打刮削，看看哪種石頭最容易被磨光磨尖。后來我們就發現，這兩種石頭能夠產生微小短暫的閃光。

在我們的實驗中，有一些微小短暫的閃光落到了木棍干燥的部分，干燥的部分也會產生閃光。閃光的同時，這部分區域會產生少量的熱，然后冒煙，逐漸變黑。后來我們又在不同的材料上測試這些灼熱閃光的作用，有一天，我們驚奇地發現這些閃光放到空氣中居然開始燃燒了。”

較為開明的那個長老對他的同伴說：“她說的沒錯。有時候最偉大的發現就這么出人意料，甚至在不經意間產生了。你們兩位應該都記得，我們還年輕的時候，有一次議會派我去偵察大海中一片未勘探的區域，看看那里能否作為族群富饒的覓食區。可是一場風暴讓我偏離了航線，我發現自己游入了另外一片區域。后來這片區域成為了我們族群記憶中最好的覓食區。這樣的經歷讓我明白，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第一時間去探索。就算我們不知道自己會發現或者實現什么，都應該去探索。或許她們對于火焰以及訓練異形的想法也是這樣的。”

他轉過頭來，用堅定的眼神看著赫柯提亞和提普提亞，“不過在那次初步勘探的遠征中，有三位族群姐妹和我游散了，迷失在風暴中。她們再也沒有回歸族群，估計全部遇難了。你必須展示給我們看，你現在做的事情確實是在探索一片通向偉大成功的未知領域，而不是一條——實際上通常是——危險的死胡同。”

赫柯提亞瞥了一眼站在海岸線上的那些生物，它們還在等待更多的魚。根據以往的經驗，她知道除非在短時間內得到更多的禮物，否則它們肯定會返回自己的洞穴。

赫柯提亞又回過頭來看著三位長老，很明顯他們和異形一樣，都沒什么耐心。“尊敬的長老們，現在就是見分曉的時刻。我們已經準備完畢，只要你們一聲令下，我們就開始實驗。”

赫柯提亞和提普提亞眼神中充滿了渴望。這時，有四個族群姐妹依然在工作。有兩個姐妹在大平臺較短的一組對邊旁浮動，一條邊待一個。她們用自己的頭和身體輕輕接觸大平臺的兩條邊，小心翼翼地讓浮在海面上的大平臺保持穩定，平臺的一端始終對準了海岸。另外兩個姐妹嘴里各銜了一根石棍，分別待在平臺較長的兩條邊旁。兩根石棍的末端分別鑲了淡黃色的石頭和灰色的石頭。她們倆都把石棍舉到平臺中央那堆干柴和枯葉上，并且讓棍子上的兩塊石頭頻頻相撞。赫柯提亞時不時地看著那些異形，確保它們也在看著這個場面，心里真希望它們能模仿兩位姐妹的行為，自己生火。

可是雖然有很多火星兒落到了平臺中央的燃料上，但都沒有把燃料點燃。只有一縷青煙從她們的實驗容器中升起。

更糟糕的是，周圍的海水開始強有力地波動起來。她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平臺往遠離海岸的平靜海域移動。赫柯提亞憂心忡忡地看著那些異形，它們目前依然呆呆地看著兩個姐妹的動作，只不過平臺離它們越來越遠。真希望它們不要失去興趣，匆匆離開。她也希望審查她們的三位長老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如果她的兩個姐妹不能很快把火點燃，大海自然的律動會使本次實驗的實施過程變得非常危險。

三位長老面面相覷，就像在默默地討論他們是不是已經看夠了。最年輕的長老咔嗒道：“你已經浪費我們很長時間了。我們要走了——”

他猛地轉過身去。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從平臺上方吹過，火終于點燃了。銜著石棍的兩個姐妹立即把石棍放在平臺上遠離燃料的區域。

根據安排好的步驟，平臺周圍的四個工人迅速地游開了。但就在預先選定的兩個姐妹進入平臺后面的既定區域，準備把平臺推向干燥空間時，赫柯提亞對著她們大叫：“往后退！提普提亞和我會親自把平臺送到異形那邊！”

提普提亞對于這個出乎計劃之外的改變感到很吃驚。她正準備和赫柯提亞說這件事，但瞥了一眼三位長老之后，她默默地游向了平臺。

赫柯提亞嚴肅地對族群姐妹們說：“不管發生了什么事，都不要跟著我們！”然后她和提普提亞游上前去，來到平臺遠離海岸的那條短邊后面，各自面對靠近角落的位置。她們的尾葉和鰭輕輕地上下擺動，一起把送給異形的禮物——熊熊燃燒的火焰和取火的石棍——慢慢地推向干燥空間。

赫柯提亞用頭頂著平臺的邊緣，專心致志地不斷觸動平臺，讓平臺向前移動，并且與提普提亞保持同步。

她聽到身后的克斯特提歐開始尖叫，唱起了傳統的慶典歌曲。這首曲子歌頌了打敗巨齒獸而取得的勝利、交尾季節的狂喜以及輕松產下健康幼崽的喜悅。其他的族群姐妹也加入其中，帶著一種莫名的喜悅，歌唱歡天喜地的未來——一個由她們創造的未來。赫柯提亞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其中一位長老用低音的轆轆聲，為盛大的合唱伴音。

隨著她和提普提亞越來越靠近干燥空間，歌聲漸漸消散在遠方。赫柯提亞注意到凜冽的風讓平臺上方的火焰燒得有點兒太旺了。按照這樣的速度，燃料消耗得太快。為了成功實施她們的實驗，必須在火焰熄滅之前把平臺送到岸上那些生物的面前。

可是就在母女倆越來越接近她們的目標時，連大海也開始違背她們的意愿。隨著那些噴涌泡沫的海浪一次次搖擺不定地起伏，海水的邊界沒有翻滾著涌向岸邊，而是漸漸從岸邊撤退。把平臺向前推變得越來越困難。赫柯提亞早就明白，一旦她們開始推動平臺的時間太晚，這樣的事情就肯定會發生。盡管赫柯提亞沒敢在長老面前說明原因，但她還是很感激提普提亞沒有質疑她的決定——把平臺送給異形的這個任務變得越來越危險，但她們兩個必須去接管。或許提普提亞明白她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

海水的波動周期一點點發生變化。赫柯提亞知道，在她和提普提亞開始把平臺推向干燥空間之前，她們就已經喪失了安全邊界。隨著持續的落潮，她們準時到達海岸的可能性越來越渺茫。把那兩個預先選定執行任務的姐妹置身于這樣恐怖的險境中，實在是說不過去。更重要的是，經歷了那么多嚴峻的考驗，她不能指望那兩個姐妹。雖然她們兩個足夠勇敢，但是當她們接近海岸、意識到自己離死亡有多近時，很難保證她們不害怕。她只能指望自己，也希望得到提普提亞的支持，在危險來臨的時候，能夠繼續前進。要是異形們能夠早點到達，要是點燃火焰沒有花那么長時間……

已經沒時間后悔或者重新考慮了。她抬頭看了一眼那些異形，它們依然在看著自己和提普提亞奮勇向前。不過每一次潮起潮落都會使海水漸漸遠離那些生物站的地方。

她聽到在自己身邊游動的提普提亞發出咔嗒聲：“我們可能無法準時到達海岸！”看來提普提亞也意識到了危險。

赫柯提亞回答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比她想象的要鎮定，“我們再游快一點，當然也不能太快，否則火焰會熄滅的。現在……開始加把勁游！”

她更加用力地劃水——但是提普提亞沒有這么做。由于她們的動作讓平臺產生了突如其來的不平衡，平臺靠近她的這一邊轉到提普提亞前面去了，極有可能形成無法控制的旋轉，甚至會導致平臺劇烈搖晃，海水就會濺到平臺上，把火焰澆滅，也會把她的希望澆滅。赫柯提亞立即讓自己的動作和女兒猶豫的觸動重新同步，直到平臺恢復了穩定。

赫柯提亞知道現在跟提普提亞尖叫，讓她加快速度毫無意義，只能被迫配合她較為緩慢的步調。她們都意識到，海水變得越來越淺，可能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擱淺。赫柯提亞必須立即做出決定，是否要冒著擱淺甚至死亡的風險繼續往前推。

她們離海水和干燥空間的分界線越來越近。赫柯提亞能夠想象，自己的尾巴拍打到海底的情形隨時都可能發生。她這輩子已經看過太多次這樣的悲劇——某個同類莽撞地游到離干燥空間太近的地方，在那堅硬致命的表面擱淺。尼爾沃克身體不停地扭動，鰭和尾葉痛苦地拍打著，試圖退回到大海中……那噩夢般的記憶又突然涌上赫柯提亞的心頭。當時她和其他姐妹就在附近，看著這位同伴在死亡線上掙扎，自己卻無能為力。她們真希望海水不久之后會重新上漲，把他沖到安全的海域。

可是她們的愿望最終落空了。面對饑餓和灼熱陽光的炙烤，他在極度痛苦中慢慢死去。最終，他那腐爛的尸體被天上飛的黑色動物啄食殆盡，只剩下漂白的骨頭還能證明他的逝去。

而現在，她和提普提亞正推著平臺，一步步游向同樣的險境。根據赫柯提亞以往的經驗，她知道異形們不會冒險進入海岸和深水之間又寬又泥濘的交界地帶。浪潮不斷地后退，赫柯提亞覺得她們幾乎已經沒有時間把平臺推到離那些生物足夠近的地方。母女倆一起推平臺會快一點，但這樣會把兩條生命都置于險境。

“提普提亞，現在趕緊游開！我來游完接下來的距離！”

但片刻之后，女兒的動作變得更有力，也更堅決，“不，就你一個完不成任務！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赫柯提亞趕緊跟上女兒略微加快的速度，用刺耳的聲音尖叫道：“你必須！如果我們兩個都沒有成功，就沒有接班人來繼續這個項目了！如果我失敗了，我需要你說服長老們，整個族群以及后代將來的發展，完全取決于我們今天所做出的努力！我需要你變成我的聲音，并且繼續我們的工作！”

“不，我不會離開你！我們倆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失敗……”

赫柯提亞找準時機，鰭和尾巴突然用力一拐，整個身體橫向轉動，重重地撞在提普提亞身上。她的女兒被撞開，翻滾著離開了平臺的邊緣。赫柯提亞在平臺失控之前，迅速地游到平臺那條邊的中央，用頭頂住平臺。

波浪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身體，而她使出全身力氣，獨自深入險境。她的眼睛直視前方漸漸熄滅的火焰。雖然火焰已經扭曲成微光，但赫柯提亞發現異形們蹦跳著往后退了一點，似乎有點害怕帶給它們的禮物。她試著讓自己撲通亂跳的心平靜下來，心中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她依然能把平臺推到離異形足夠近并且完全脫離水面的地方，讓它們順利接收到平臺；而且自己不必冒擱淺的危險，能夠順利地逃回大海。

赫柯提亞離海岸越來越近，身邊的海水也越來越淺。她已經游過了能夠返回大海的深度，安全逃離海岸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咸咸的泡沫濺在她的頭上，但由于她前面平臺上的火焰以及頭頂陽光的熱量，這些泡沫似乎又迅速地蒸發了。赫柯提亞上下拍打的尾葉已經刮到了海底，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往前游了。她突然感覺到平臺在阻礙自己繼續向前，原來平臺的另一端已經卡在了干燥空間微微有坡度的邊緣。她知道平臺離大海足夠遠了，不會被沖走。她的身體扭動著，想轉過身游回安全的海域……

可她轉不了身。退卻的潮水已經離海岸太遠了，她早就過了不能回頭的那一點。潺潺的淺水依然在她的肚子和下半身周圍蕩漾，但這么淺的水根本不足以讓她游開、轉身，甚至無法調整首先進入干燥空間的頭。

赫柯提亞驚慌失措。她的身體撲騰著，蠕動著，設法退回在身后焦急等待著她的深水。她真想大聲尖叫，因為她意識到自己永遠都無法知道任務是否成功，也不知道她的死是否有意義。

她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時間已經完全喪失了意義。不久，她停止了掙扎，因為推動平臺已經讓她精疲力竭。她的頭依然朝著異形，遠離身后那片再也看不到的大海。赫柯提亞的心中卻是一片寧靜，因為她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她再一次注視著自己尖嘴前方的平臺上依舊燃燒的火焰。而那些異形則站在海水退潮留下的那片區域，注視著她。盡管她沒有未來，但她頭腦中的一部分依然希望自己能在死之前看到異形過來接受這個禮物。

它們確實這么做了！它們中有幾個向她靠近了一點點，又靠近了一點點。其他的異形也試探性地跟在后面。她第一次如此接近這些異形，從來沒有哪一個同類離異形這么近過。盡管離這么近，它們的身體看上去更畸形、更恐怖，但是赫柯提亞依然能瞥見那一雙雙和她差不多的眼睛里閃爍的智慧之光。有些家伙把臉靠了過來，小嘴邊緣的兩片薄肉上下翕動，似乎在用某種神秘的感覺來研究她。

她絕望的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了一絲希望。盡管她沒有力量和四肢爬回大海，但只要這些生物把力量匯聚到一起，肯定能把她推回大海。也許這些異形已經有了同情心，更何況她和姐妹們送了那么多魚，它們的內心深處最起碼會產生一絲感激之情。

這些異形似乎在回應她的想法，居然慢慢向她走來。赫柯提亞雖然看不到它們，但能夠感覺到它們的鰭狀物末端的五個分肢在撫摸和輕戳她的身體，似乎在鼓勵她趕緊回到水中，否則就太遲了。然后它們似乎意識到赫柯提亞靠自己根本回不去，便更加用力地戳她的身體，把她那躺在干燥空間表面的身體微微搖動了一點點。只要它們再加點兒力氣，就能把她推向大海……

突然，她的右側一陣劇痛。接下來左側又是一陣更劇烈的疼痛，第三次是尾葉……劇痛一次次加強，變成了永無止境的折磨。當赫柯提亞意識到是什么在折磨自己時，她真希望能立即死去。

巨齒獸巨大的咽喉要仁慈得多，因為那張大嘴只要咬一下，就能讓你痛快地死去。相比之下，盡管那一排排鋒利的牙齒要小得多，但卻是慢慢地蠶食，接二連三地撕咬她的血肉，一點點奪去她的生命。整個過程更加痛苦。

就在赫柯提亞的心因為恐懼和劇痛而支離破碎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被活活地吃掉了。

提普提亞在離海岸很近、危機四伏的海域來回游動，用她所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不停地尖叫。但那些異形沒有聽見，甚至忽略了她的尖叫，始終沒有停下。僅僅用牙齒咬還不滿足，幾個體型較大的異形抓起海灘上鋒利的石塊，切開她母親的皮膚，挖出皮膚下面的脂肪和血肉。

提普提亞沒有注意到，她的族群姐妹們已經違背了赫柯提亞最后的命令，及時沖到她的面前，阻止她對干燥空間里那些站得遠遠的生物進行絕望的恐嚇。族群姐妹們圍在一起，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一堵墻，溫柔但堅定地把提普提亞推離海岸。每一次她向后游一點，然后猛撞姐妹時，她都感到自己撞上了一堵固若金湯的肉墻。而她試圖跳過她們的封鎖時，其中幾個姐妹有節奏地躍出水面，來阻止她的跳躍。無論她怎么游動，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妹們伸展成一條與海岸線平行、不斷游動的防線。

與此同時，她不斷地尖叫：“別擋路！”但得到的答案只有姐妹們的哭泣聲：“太遲了，太遲了。”

提普提亞精疲力竭，她又絕望地看了一眼岸上那群異形。它們正在自己死去的母親身上大快朵頤，和大海中她們種族的天敵一樣瘋狂地搶食。她曾經見過其他同類身上被巨齒獸咬下的觸目驚心的傷口；如今她也明白了，任何同類只要一擱淺，必死無疑。那不計其數的狂咬會把你千刀萬剮。在重要器官被銳利的石頭切到之前，赫柯提亞幾聲無效的恐嚇和咒罵沒有嚇跑那些異形。她抽搐了最后幾下。提普提亞悲傷到了極點，輕輕地唱起令人心碎的曲子。為了釋放自己的悲痛，她的腦海中回響起苦樂參半的想法，或許母親最終從所有的牽掛和痛苦中解脫了。

然后她停止了歌唱。她知道，只有實現母親的遺愿，母親的犧牲才可能有意義。提普提亞轉過頭游向三位長老，族群姐妹們跟在她后面，繼續唱提普提亞剛剛起了頭的哀歌。每個姐妹一個接一個地在歌曲中加入自己獨特的咔嗒聲、嘯叫聲和脈動的韻律，直到這一曲復調圣歌在大海中回蕩。她們的歌聲響徹云霄，逐漸消散在海天之間，只剩下大海依然在絕望地低吼。

提普提亞回到三位長老身邊。長老們陰郁地看著她，然后目光都轉向遠方海岸上發生悲劇的地方，他們的表情就像看到幼崽玩耍時一樣平靜。

他們的目光又聚集到提普提亞身上，她說：“赫柯提亞要我告訴你們，不管發生什么事，我們的工作都必須繼續。”

年紀最輕的長老下沉到水面以下。過了一會兒他又浮了上來，噴水孔噴出一陣水霧。然后他轉身游開，順便把尾葉拍打在她的臉上，用這種下流的動作來侮辱她。

她用更加柔和的聲音繼續說：“赫柯提亞說，我們對于火焰以及探索干燥空間的研究會為族群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比我們想象的要美好得多。”

最年長的長老慵懶地卷起陣陣漣漪，也轉身離去。

提普提亞深情地看了一眼還未離開的長老那悲哀、同情的眼睛，然后又回到族群姐妹之中，加入她們的合唱。

克斯特提歐游到她身邊，用鰭拍了拍極度悲傷的外孫女，以示安慰。然后這位偉大的母親開始在大家合唱的曲調中添加新的詞語。她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譜寫成新的歌謠。這首歌謠會一代一代往下傳，而且會流傳到其他族群中去。對于她們的同類來說，這首歌謠會作為不容置疑的智慧被成年的兄弟姐妹們接受。他們也會把這首歌謠當作搖籃曲，唱給下一代聽。

知足常樂，因為有些事情我們不敢做；活在當下，因為在我們熟知的大海中，總會有更多的魚……

與此同時，那群毛茸茸的生物依然在海岸上狼吞虎咽。由于離得太遠，他們沒有聽到大魚們唱的這首根本聽不懂的歌。大部分成年異形吃得正歡，有個小家伙已經吃飽了，小小的肚子填得滿滿的。他停止咀嚼，看著擺在大餐前面的那根熾熱的棍子，感到很奇怪。接下來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也許是因為這次大餐吸收了更多的營養成份，與平時忍饑挨餓的狀態相比，他的大腦運轉得更有效率。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心中產生了某種聯想，覺得這些灼熱的棍子與在轟隆聲中撕破昏暗天空的發光條紋十分類似。有很多水從天上落下來的時候，他和他的同類偶爾會看到這種發光條紋。

年長的同類曾經齜牙咧嘴地發出憤怒的咕噥聲，警告他不要靠近森林深處那些劈啪作響的發光物體。幾天之后，那些灼熱的光芒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又可以到處跑了。不過每當他看到樹上燒得烏黑、冒著青煙的殘留物時，心里總是十分困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這么大的破壞。

而今天和他們的食物一起沖上岸的灰色粉末和漆黑木條，和他當時看到的樹木也十分類似。他走了過去，撿起一根閃光的木條——當然握的是看上去正常的那一端。木條的另一端突然燃燒起來。雖然很震驚，但他還是沒有丟下木條。他凝視著木條末端升起的灼熱閃光的火焰，又回到躺在地上的“食物”旁邊。

這條大魚已經停止了撲騰。他看看大魚，又看看手中木條的末端，傾斜的前額出現了一條溝痕。他很想知道這兩者是否存在某種聯系。他一邊冥思苦想，一邊茫然地用木條一次又一次戳大魚，有幾次還戳到了它身上幾處傷口的深處。

他注意到，被木條熾熱的一端戳過的地方，肉看上去有了變化，顏色變暗了，而且有一絲絲蒸汽不斷冒出。那些戳過的點咝咝作響、香氣四溢。他不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用手指從那些變暗的區域撕出一塊熱乎乎的肉，嘗了嘗，笑得合不攏嘴。他高興得大聲尖叫，一次又一次地用木條戳大魚的身體，直到木條的末端不再發光。他大聲招呼自己的同類，讓他們從戳過的地方撕點兒肉嘗嘗。

越來越多的同類接受了他的建議，他看了一眼捆綁或者堆積在大魚前面即將停止發光的木條，又一次靈光閃現。他迅速地跑回樹林，收集了更多的木條，然后放到那些即將熄滅的木條旁邊。看到閃爍的火苗突然燃燒起來，而且比以前燒得更旺，他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尖叫，而且激動得跳起了舞。

其他同類嘴里塞得滿滿的，還不停地咕噥著，對他之前把肉變得更可口的發現贊不絕口。而他又拿起了一根剛剛燃燒起來的木條，把木條明亮而且冒煙的那一端放到自己的面前。不過靠得太近，差點把下巴上的毛都點著了。他想知道這玩意兒還有其他什么好處……

現代……

看到爸爸把DVD放進播放器，四歲的蘇西在沙發上激動得手舞足蹈。爸爸在她旁邊坐下。她胳膊摟著微笑的毛絨玩具，依偎在爸爸身上。爸爸說：“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也看過這個節目的回放。”小女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屏幕，幾乎沒有聽到爸爸說的話。

媽媽坐到小女孩的另一邊。爸爸繼續喃喃自語：“看，我早就跟你說了，她肯定會喜歡這次旅行！”

“她好像不太了解卡納維拉爾角①吧。”

“對，我猜她年紀還小，不懂得欣賞。不過當我看到發射阿波羅飛船和航天飛機的地方時，真是開心極了。她真的很喜歡去海洋世界。”

蘇西打斷了爸爸的話：“不要說這么大聲，就要開始啦！”

不過媽媽還在抱怨：“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讓蘇西把那個黏糊糊的東西當寵物。它會咬蘇西的！”

“展覽館的主持人說它很安全。而且你也看到了，當主持人從那么多觀眾里選出蘇西領養寵物時，她有多激動啊！”

他輕輕地拍了拍被蘇西可愛的胳膊緊緊抱住的玩具，這是他們全家近期去佛羅里達度假時獲得的珍貴“戰利品”，“最起碼你不用擔心這一只！”

小女孩擠壓了一下她那長了鰭的毛絨玩具，急促地問：“爸爸，電視上的這一只和我們看到的那些一樣聰明嗎？”

“更聰明——幾乎就和人一樣聰明。人們都不需要給他魚，就能讓他做出各種把戲，就和海洋展覽館里那些同類做出的把戲一樣。

節目開始了，蘇西一下子就被迷住了。電視里傳來歡快的主題曲：

“他們都叫他海豚弗利波②……”

插畫：李海豐

作者簡介

H·G·施特拉特曼，是美國著名的心臟病學專家，也是《類比》科幻雜志的專欄作家。施特拉特曼出生在伊利諾伊州卡龍德萊特市附近的一個小鎮上，33歲時拿到了南伊利諾伊大學的醫學博士學位，此后三十年他一直在圣路易斯大學醫學院和圣路易斯州醫療中心擔任醫學教授和醫師的工作。他不僅在醫學領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科幻小說創作方面也造詣頗高。他也是美國科幻奇幻作家協會的會員，甚至還是美國天文學會的準會員，參與過NASA黃色超巨星的研究工作。當然他的業余時間主要用于閱讀和創作科幻小說。他的大部分科幻小說都發表在《類比》雜志上。

① 卡納維拉爾角：美國著名的航空航天海岸，附近有肯尼迪航天中心和卡納維拉爾空軍基地，美國的航天飛機都是從這兩個地方發射升空的，所以卡納維拉爾角成了它們的代名詞。

② 海豚弗利波：美國1963年上映的一部電影，片中名叫弗利波的海豚引起了廣泛關注，深受觀眾的喜愛。作者在此處點明，文中的海洋智慧生物就是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