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規則豈止是國民的錯

宗合

中國人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這聰明不是體現在我們創造了多么偉大的文明，推動了多少人類的進步，締造了多么優秀的社會運行規則，而是我們能在任何嚴密的規則下發現漏洞。

我們喜歡“中國式過馬路”，喜歡耍盡陰謀詭計占點小便宜。我們評判一個人是否有本事的標準，就是這個人有多大的能量破壞規則，不受規則管束。我們罵著叫囂“我爸是XX”無法無天的“X二代”的同時，其實心里除了恨之外，更多的是“羨慕嫉妒”。當然，我們有時候也是講規則的，比如在遇到“潛規則”的時候……很多人感嘆，中國人不講規則，從無敬畏，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劣根性，無可救藥。真是這樣嗎？

中國人是不守規則的“刁民”？

中國人精于鉆空子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在中國真是很難去遵守規則。

我們不是沒有規則體系，包括道德、制度、法律……然而，有誰敢說中國人很守規則？小到過馬路，大到違法犯罪，對我們來說，似乎就沒有不能破壞和不曾被破壞過的規則。不守規則還能不受懲罰，在中國儼然成為有能耐的標志。據說有位外國政要曾評論說：“任何制度的設計，哪怕是世界頂尖學府和精英設置的體系，都經不起中國人的糟蹋，因為中國人最精于鉆空子，即使堪稱完美的制度也仍防不勝防?！边@話很刺耳，但我們卻毫無底氣辯駁。

人多就可以闖紅燈

曾幾何時，闖紅燈有了更為文雅的說法，叫“中國式過馬路”。破壞規則的行為被冠以“中國”二字，難免叫國人心里不是滋味。但事實恰是如此無情：行人聚攏一群后，就可以堂而皇之闖過紅燈；車輛在馬路上隨意加塞、并線、超車，就希望自己“超車一頭”；經營企業不想著怎么研發產品、提升技術，卻一味“拿來主義”，抄襲創意、克隆成果，各類“中國特色”的山寨產品讓人哭笑不得；考試升學不依靠日積月累、勤學苦讀，盡琢磨投機取巧，花錢買答案、辦假證、偽造成績單……

如果說闖紅燈、超車加塞、山寨成風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捷徑，那么，那些無所不在的“潛規則”則讓捷徑心態從地面鉆入“地下”，藏形匿跡卻貽害無窮。演員想得到一個角色不容易，除了樣貌、演技之外，或許還要滿足業務之外的要求；企業投標不靠實力靠關系，通過“公關”相關部門迂回作戰，把公平競爭拆解為酒桌上的觥籌交錯……走捷徑或許提升了個人效率，但讓整個社會的齒輪處處卡殼、磕磕絆絆；無視規則的風氣，讓各種“潛規則”落地生長，讓公共秩序成為擺設，更讓身處其中的個體茫然無措、利益受損……

為了一點點利益就可以推翻一切準則

據說有外國人對中國人有一點不解，認為我們除了錢什么都不在乎。這也不算是對中國人的污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很多中國人確實就是這樣。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人不再以階級斗爭為綱，轉而崇拜金錢，一切以錢為奮斗目標，甚至延伸至以自我利益為綱，一切有礙于自我獲利的規則法度，統統被我們拋之腦后。只要能獲得利益，我們可以在任何場合插隊，可以同老人搶座，商人可以短斤少兩，摻假賣毒食品毒奶粉，企業可以大肆排污。只要有利益存在，都將規則視若無物。

為什么規則會形同虛設？

別把不守規則的板子打在道德身上

中國人何以缺乏規則意識呢？答案就多了。有的說是因為國人素質差，是根深蒂固的厚黑文化劣根性和欠發達的經濟水平所致；有的說是因為違規的懲罰太低，人家新加坡吐口痰就罰幾百新元。這些歸因都太表面。對比那些嚴守規則的民族就會發現：中國人每談起規則時，潛意識中都會預設一個嚴厲的管制者。國人對規則的理解是“別人管”，一個或多個有權對自己處罰的管制者，盯著自己要遵守規則。可管制者是不可能如影隨形地跟著每個人的，所以，當一個人感覺不被盯著的時候，他就會不講規則。

要想百姓懂規矩，先得官員守規則

有人說，中國人最能忍。對老百姓來講，即便規則不很公平，如果大部分人都遵守這個規則，那老百姓還是會忘掉或者忽略規則的不公平，一心一意遵守規則的。所以，可以肯定地說，首先破壞規則的，一定是強勢人物。強勢人物破壞規則的事情已不再是秘密之后，規則的神圣性、權威性就消失了，此時的普通人對規則不再敬畏，破壞、不遵守規則的現象也就遍地都是了。

比如買火車票都要排隊，這是一個規則。但那邊過來一個警察，他的朋友托他買一張票，他就可以徑直越過所有排隊的人流，到售票窗口蠻橫地要買張票。售票員不抗拒，其他人也都習以為常了。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排隊購票的規則，就被托警察買票無需排隊的“潛規則”給取代了。所以，有門路的人再買票時，也都知道找熟人、托警察了。

再比如國家制定的法律法規，這也是中國的公民和法人的行為規則?？删褪怯腥斯_地違法，還沒人敢把他怎么樣。規則不斷地被制定出來，又不斷地遭到破壞，幾千年來這樣反反復復，就形成了一個惡果：人們對破壞規則已經形成了習慣，變成了一種慣性，這種“聰明”已經根深蒂固。如有規則出臺，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能避過它、如何能變通它、如何能破壞它。

如果守規則注定吃虧，誰還會守規則

國家副主席李源潮曾說，不能讓“老實人”吃虧，這是針對組織工作提的要求或者說期望。其實在其他很多領域，這個道理同樣適用。如果一個社會循規蹈矩的人總是吃虧，而逾越規則契約的人總能成功或者獲利，那怎能指望人們遵守、尊重規則！

如果一個小伙子乘坐公共汽車，從來不搶不擠，因此也從來坐不上座位，而他的同伴因能搶能擠而每每坐上座位，并且他們還嘲笑小伙子的迂腐不開竅，那么，這個守規則的小伙子能堅持多長時間呢？

沒坐上座位，這事情很小，即便吃虧，也是小虧，如果是關系重大的事情，可能那個守規則的小伙子吃一次虧，就感覺窩囊透頂了。比如這個小伙子做公務員，與伙伴們一樣，他也希望通過努力工作，能夠進步，在某一天職務得到提升。他努力工作，既不跑官、要官，也不行賄、拉關系，可其他人卻行賄、拉關系，動用同學、同鄉、親族的力量融通關系。若干年之后，當伙伴們紛紛提升，而守規則的小伙子不但未能提升，反倒要受那些不守規則的人的領導，聽他們的指教，這時候，這個小伙子會怎么想？

如果這個小伙子守了一輩子規則，卻吃了一輩子虧，事事都落在人后面，那么，當他兩鬢斑白之后，他一定會給他兒子說：“你要成功，要出人頭地的話，那就切記，絕不能守規則，絕不能相信規則上說的那些話，那些話只是騙老實人的空話假話?！?/p>

如果有這樣遭遇的不止是這個小伙子，而是我們許多人，那我們的社會會變成什么樣？很不幸的是，這一切不是假設，在很多時候，這些都是現實。

今天的國人正在

走向文明有序

我們正迫切希望改變這種現狀

今天的我們已經越來越意識到一個失序的社會所帶來的危害。拿排隊來說，倘若我們都自覺排隊，我們就會有一個合理預期，知道花多長時間就能夠排到頭；假如我們都不講規則，一會兒插進來一個人，那么，這個等待將是漫長的、無法預料的。哪怕從最現實的利益考慮，回歸秩序才是對大部分人最有利的選擇。許多我們一直視為理所當然的不合理現象，如今正在得到反思。比如，很難想象五年前過馬路這樣的現象會引起全社會的反思。

部分人的行為遮掩不了社會日趨文明的現實

毫無疑問，類似中國留學生在海外闖機場安全區吻別女友致使機場重新安檢這樣的新聞會強化中國人不守規則的印象，但這樣的判斷還是非常片面的。到底在數以百萬計的中國留學生中，我們看到過多少違反法律和規則的新聞？每年同類新聞是否超過100起？一個個體犯了錯誤，違反了規則，那么就讓他自己去承擔責任，接受懲罰，何必綁架全體中國人的道德水平。我們不否認一部分人的無德無良，可因此就將全體中國人歸檔，難免矯枉過正了。

把權力關進籠子，規則就會行于大道

如今，建立法治社會，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把權力關進籠子里，正成為執政者新的目標。一個共識是，中國當下的轉型最重要的是權力的轉型，即如何完成政府從政治統治型和經濟建設型向公共服務型、社會管理型政府的轉變。所謂“權利”，對于一個身處轉型期的社會而言，就是“政治上還權”，“經濟上還利”。最重要的是，任何人、任何部門都要在法律和規則的框架下行事。這一切如能順利實現，規則就會行于大道，我們的國民也必將漸漸成為守規則的國民。

（林賢焜薦自2013年5月3日《讀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