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子

儒學是我大學時候的哲學老師,儒果是她的寵物,一頭胖胖的母拉布拉多犬。之所以用“頭”作為儒果的計量單位,是因為作為狗,儒果已經胖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據儒學說,她爸本來給她起名叫“儒雪”,但是因為“雪”字筆劃太多,所以她就自己改成了儒學。沒想到后來還真的學了哲學,專門研究儒家思想,看來也是命中注定。
儒果的名字是我起的,儒果原名叫果果,但是不知怎地,儒學剛開始養它的時候,喊它果果它就是沒反應,我開玩笑說果果應該隨儒學的姓,于是就喊了一聲“儒果”,沒想到它搖頭擺尾地過來了!從此,果果正式命名為儒果。
儒果每次見到我,都會高興地撲過來,我每次都要迅速躲開,不然會被它撲得仰面朝天跌倒,摔得屁股生疼。
儒果之所以會變成“乳豬”狀,全要歸功于儒學。儒學好吃也會吃,她可以把平常的材料做出不平常的味道來。儒果天天跟儒學吃一鍋飯,所以越吃越胖。有人說狗吃人的飯菜會危害健康,但是眼神靈動、毛色光亮的儒果卻有力地推翻了這個說法。
儒學的廚藝不但催肥了儒果,也催肥了她自己和經常借口跟她求學而去她家蹭飯的我。于是我們從“飯友”變成了“合肥”,后來又成了減肥盟友。
因為胖,30多歲的儒學一直單身。說實話,儒學的條件不錯,名校博士畢業,又在大學里做講師,而且臉長得還不難看,要是身材好一點,恐怕追她的人起碼有一個連。
不少年長的老師一直給儒學介紹對象,但是每次都因為儒學的身材而失敗。
有一次,一位后勤的劉老師把自己的表哥介紹給了儒學。儒學當天下午2點去見面,不到4點就回來了。
誰也沒想到,當天晚上,劉老師興沖沖地找到了儒學:“儒老師啊,這事成了,我表哥看上你了!你說你們什么時候結婚啊?!?/p>
儒學嘆口氣說:“劉老師,真對不起,我覺得我跟您表哥不太合適,不好意思啊?!?/p>
劉老師愣了一下,立刻又說:“儒學,我跟你說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這么大年紀了,還長成這樣,就算你條件再好,也要打折處理了啊。”
我一聽,眉毛就立起來了:“誰要處理???長成什么樣了啊,長成什么樣也比你好看?!?/p>
儒學隨手抓起桌子上的巧克力塞進我嘴里,然后抄起桌上的一個充氣的玩具錘子拍在我屁股上:“閉嘴!”然后又對劉老師說:“劉老師,不好意思啊,我覺得實在不合適,謝謝您,不送了。”說著就把劉老師“攙”出門去,然后關了門。
我嚼著巧克力問儒學:“說說,那劉老師的表哥什么樣?”
儒學說:“什么樣?那劉老師都快退休的人了!你說他表哥什么樣!年紀大也就算了,關鍵是這人窮得就只剩下錢了!”
我笑著說:“那好啊,你嫁給他,他的錢不都是你的了?”
儒學用充氣錘子打了我一下說:“死丫頭!我告訴你,人這一輩子,衣服鞋子房子車子都能打折,就是尊嚴不能打折,婚姻更不能打折!”
第二天,我照例去儒學家蹭飯。儒學在公共廚房里煎炒烹炸,我在一邊剝蔥砸蒜打下手,緊挨儒學的煤氣灶上,賈政正在煮掛面。
賈政是我們學校的政治經濟學老師,據說這人從小就是個神童,14歲上大學,23歲博士后畢業,35歲就評上了學科帶頭人??赡苁翘珜W⒂趯W問了吧,賈政的生活實在邋遢,巴寶莉的純棉襯衫被他穿得跟泡泡紗做的一樣,西裝袖口的商標不剪就不剪吧,但是你不能洗過好幾次了,還不舍得摘吊牌吧。
賈政煮好他的清水面,就開始四處找醬油,找不見,于是小心地開口向儒學借,儒學瞧了一眼賈政那團成疙瘩的面條,說:“賈老師,今天中午跟我們一起吃吧?!?/p>
賈政點頭如啄米般答應了。
那天中午,我、儒學和儒果都沒吃飽,因為賈政的筷子如餓鬼般的進食速度,我們誰也搶不上。
從此之后,“飯友”里多了一個賈政。但是不知怎的,儒果不喜歡賈政。每次賈政來,儒果總沖他汪汪,還齜牙。
后來,在校園里就常常能看見儒學挽著一個高個男人,牽著儒果一起散步,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賈政,他刮了胡子,換上一身干凈整齊的衣服,也算是一表人才。
初次遇見愛情的儒學,可是下足了本錢。一次逛商場,身穿舊外套的儒學想也沒想就從自己包里掏出卡來,幫賈政買下一件3000元的外衣。
站在一旁的我,簡直大跌眼鏡,因為我知道儒學自己從不舍得買一件超過200元的衣服,而這一下子就讓她掏出了3000元。不知怎的,看著越來越得體,越來越容光煥發的賈政,我的心里突然覺得疙瘩了起來。
后來,賈政許諾當上了副院長就迎娶儒學,他真的當上了副院長,而我卻沒有吃到儒學的喜糖,他承諾的婚期也隨之越來越遠。再后來,儒學便很少提起賈政了。
那是一個周末,我跟儒學去校外的超市買東西。經過一樓金店時,儒學的眼睛一直盯著那些婚戒使勁地看,可沒一會兒她的眼神停住了,那是賈政熟悉的背影,一個纖細的女人正倚在他身上。
我握緊了拳頭,沖賈政走去,卻被儒學死死拉住,她低聲對我說:“走,別丟人。”
那天晚上,賈政照舊一臉無辜地過來吃飯,儒學隔著防盜門對賈政說:“賈老師,改天再邀你一起吃飯,今晚我有些不方便?!闭f完便關上了門。
賈政又一次按響了門鈴,我開門對賈政說:“賈老師,請您自重。今天下午,我們在超市看見您了,這樣說您也該明白了……”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除了上課,儒學都沒出過房門。我忙著考試、論文答辯,再勤也只能幾天去看她一次。
她不再做飯了,屋里多了很多碗裝的方便面。
沒過多久,我就畢業了,為了生計四處奔波,我和儒學見面的機會也少了,再回學校也找不著她了,經過多次打聽才知道儒學帶著儒果去了外地,但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
3年后,我去了云南,在一所大學里教留學生漢語。一次下課回宿舍時,一條胖嘟嘟的影子撲面而來,我沒防備地被撲倒在了地上,我正要呼喊才發現,撲倒我的是一只胖到沒天理的拉布拉多。
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儒果,你又淘氣了!”
循聲望去,果真是儒學!她也認出了我,連忙跑了過來。在亞熱帶的夕陽余暉中,2人一狗,3個胖子,抱頭痛哭。
我沒有問儒學為什么來云南,也沒有問她生活得如何,因為我看得出來,她和儒果又恢復了元氣,像我剛剛認識她們的時候一樣,胖著,貪吃著,不打折扣地幸福、快樂著。
(摘自《女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