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可以說是拉美洲作家在二十世紀給世界文壇帶來的驚喜,作為一種新興的而又寓意深刻的文學創作手法,它已經驚動影響了各國文壇,當然中國作家也毫不意外接受其影響,莫言就是其典型人物。本文首先分析了拉美魔幻現實主義被莫言接受的條件背景進而探討了該創作手法在中國土地上的發展創新極其原因,希望能有一二有價值的觀點和大家分享。
關鍵詞:莫言 拉美 魔幻現實主義 接受
(一)何為魔幻現實主義?
魔幻現實主義這個名詞,最早出現在20世紀30年代的歐洲。最初是用于美術界,作為表現主義流派的一支出現。
此后,這個詞語逐漸流入文學界,成為一種新興的文學創作的手法。古巴作家阿萊霍·卡彭鐵爾認為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是用豐富的想象和藝術夸張的手法,對現實生活進行“特殊表現”,把現實變成一種“神奇現實”。 魔幻現實主義所要表現的,并不是魔幻,而是現實。“魔幻”只是手法,反映“現實”才是目的。
魔幻現實主義文學可謂是在拉美土地上產生發展成熟以至達到巔峰的,是拉美文學在二十世紀對世界的巨大貢獻,其作品的內容幾乎以反映拉美洲各地域的現實生活為主,所運用的“魔幻”主要是拉美特色的怪誕情節和超自然現象,反映的“真實”也是拉美政治、文化、以及歷史的“真實”。
(二)拉美魔幻現實主義誕生的背景
作為一種文學現象,魔幻現實主義產生于拉丁美洲,是有其深刻的歷史、政治和文化原因的。
首先,拉丁美洲曾長期處于西班牙、葡萄牙殖民統治之下,飽受殖民主義者的瘋狂掠奪和殘酷剝削。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拉美洲人民的獨立意識終于在世界性的獨立運動風潮下覺醒、爆發。許多流亡在歐美各國的拉丁美洲作家運用典型的魔幻現實主義表現手法,揭露社會弊端,抨擊暴暗現實,表現具有鮮明而濃厚的拉丁美洲特色的現實生活,從而使本來幾乎還是一片空白的拉丁美洲文學得到了空前發展,同時也使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作為一個令世人耳目一新的嶄新文學流派,出現在世界文壇上。
其次,之前提到過。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作品所運用的“魔幻”主要是拉美特色的怪誕情節和超自然現象。那么魔幻現實主義的形成還和其深厚而復雜的民族文化傳統有著密切聯系。拉丁美洲人民曾以他們的聰明智慧創造過輝煌燦爛的古代印第安文化,以及瑪雅、阿茲臺克和印加文化,有著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
一方面,這兒有著殖民者帶來的西方科學文明的現代化生活,而同時也還存在著大量宗教迷信的封建式的,甚至是原始部落圖騰崇拜式的生活模式。這些跨度極大、差異迥然的生活形態又非常和諧地混合成一體,構成了拉丁美洲的“神奇”現實。直至今天,拉丁美洲土著印第安人還盛行神靈崇拜,相信神話傳說,并習慣于用神話知識認識和解釋客觀世界。因此,幾乎所有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作品中都出現過鬼怪、巫術、神奇人物和超自然現象,都帶有印第安神話傳說和土著傳統觀念的神秘、怪誕的色彩。
另外,魔幻現實主義又是在歐洲文學、尤其是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眾多流派的共同影響下產生的。拉美作家們把超現實主義以及其他現代主義流派的藝術形式當成一種方法和手段,用來表現拉丁美洲的現實生活,從而把形式和內容高度和諧地統一起來。這種自覺的思想升華,正是魔幻現實主義文學這種獨特的文學樣式產生的最重要的原因。
(三)中國作家接受魔幻現實主義寫作風格的條件:
1、中國與拉美歷史文化政治的相似性
這一點的論述在我看來是極其重要的,也是第二大點我闡述拉美魔幻現實主義誕生背景的原因。一個文學現象的接受必定是和接受作家所處的歷史文化政治的傳統密切相關的。這決定了該作家是否有接受此文學創作手法的潛質及其創造性發揮的可能。我分別從歷史政治、文化傳統、兩個方面分別進行闡述:
第一,從歷史角度看:拉丁美洲曾長期處于西班牙、葡萄牙殖民統治之下,飽受殖民主義的掠奪和剝削。而中國自鴉片戰爭開始也飽受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壓迫,淪為半殖民地社會。類似的民族恥辱史會給兩國的作家以相似的民族自卑和壓迫感,這種歷史的烙印和隱痛會造成作家的情感上的隱忍而后爆發的可能。
第二,從文化傳統上講,拉美和中國同樣有著深厚復雜的民族文化傳統。
對于拉美洲的文化雜糅形態再前一個問題已經介紹過了,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中國土地上,中華民族以中原農耕文化為基礎,儒釋道三家融合于一體,吸納了周邊的游牧文化,形成了復雜而深厚的中華文化。同樣,在西方現代文明進入后,這里同樣殘留了很多封建迷信式的的文化模式,一些民間的神話傳說、封建習俗充斥了一些落后地區人們的生活。這樣的文化結構,是兩國作家能很好的運用魔幻現實主義創作手法的,展現魔幻色彩的基礎。
這樣類似的歷史文化背景讓中國作家在剛接觸到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后有一種強力的共鳴,他們仿佛找到了一種新的,重新定位本民族文化的靈丹妙藥。并且,中國作家因為有著類似但又有差異的文化傳統,所以能有著再創造的空間。
2、中國社會進入新時期的吸收外國文學理論的風潮給當代作家提供了接受的環境
當代中國文壇對拉美的介紹在建國之初就開始了,但國內對于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作品的譯介是在新時期之后進入高潮。1984年,馬爾克斯代表作《百年孤獨》同時以兩種譯作版本在中國問世,從而出現了一股學習拉美文學新的高潮。。
所以當代作家,特別是側重于有著尋根文學傾向的作家不免受到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創作的影響,而莫言則是其中的典型。
3、莫言特殊的生活經歷及其家鄉高密東北鄉的本土特性對莫言創作的影響:
莫言曾說過:高密東北鄉是我的故鄉,我生于斯長于斯。20歲以前的時光我都是在農村度過的,所以農村題材、農民生活都是我所熟悉的,農村的街道、村莊、樹木、河流深深刺激了我的創作熱情。莫言坦誠,自己在小說中對自然的描寫,對動植物、聲音和顏色的細膩感知,就源自那段時期的生活。這種自由散漫、天馬行空般的閱讀和思考,反而奠定了其日后寫作的基調。
莫言的童年,正是中國政治運動最為頻繁的年代,“反右”、“大躍進”、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一波接著一波,個體命運被裹挾在宏大而扭曲的政治浪潮中,飄搖不定。這些經歷對小小的莫言心理上打上的烙印或是隱痛是不言而喻的。所以當莫言在以童年生活經歷為題材創作時,作品的主人公始終會帶有一種人格上的扭曲和變形,如《蛙》中的蝌蚪和《豐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并且敘述者也總是以一種看似戲謔實為沉痛的筆調來敘述著老中國人的血淚史。
魔幻現實主義畢竟還是以對現實的深刻感受為基礎,以對現實生活的強烈情感和悲憫意識為創作爆發的前提。想必莫言看待家鄉時的心情和馬爾克斯看待拉美洲時的情感有著相似的沉痛感和怨憤意識。
(四)莫言對魔幻現實主義的創造性運用以及表現
莫言曾說:“當我讀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的一個章節后就把扔掉了,我心中想:這樣寫,我也會!但是很快就意識到:盡管這樣寫我也會,但如果我也這樣寫,那我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這樣的表達足以證明莫言受到過拉美馬爾克斯的作品的影響,并且他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雖然受到馬爾克斯的創作的啟發,但是千萬不能受其桎梏,必須找到一種不同與它的表現方式。
首先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中國和拉美的文化傳統存在差異,所以文化呈現出來的狀態是不一樣的,所以莫言筆下的魔幻現實主義就有了新鮮的血液,有著中國特色的奇幻色彩。
1、中國版魔幻現實主義的魔幻色彩多來源于封建迷信而非宗教信仰;而拉美版魔幻現實主義的魔幻色彩多來源于原始宗教信仰:
宗教信仰是一種系統下理論化的集體世界觀,是人們共同認可的精神傳統。它雖有一定程度的落后性和消極性,但是在一定程度上會成為人們的精神支柱,是一種樸素的情感狀態。
而拉美地區的宗教信仰就具備這樣的特點。正如學者劉鐵說的: “魔幻現實主義的文學為人們情有獨鐘,恰是因為魔幻性,這也跟拉丁美洲的獨特的民風相關。當地人深信人是不死的,死了的人還在活人之中。這種生死觀神奇到何種程度,當地印第安人要把親人的骨頭掛在腰上,他們生活在陸續死去的人群和尚還健在的親友之中,生與死也就模糊了界限。正因為這樣淳樸、傳統、神奇的民風,才會產生魔幻現實主義。”我們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里面就可以找到這種信仰的反映,私人的靈魂經常在活人的世界里流竄與活人進行交流。從作者筆下,我們感受不到作品對于這些傳統的鞭笞,也許作者本身也無法判斷這樣的傳統是否該存留。
而在莫言的作品里面,這樣的宗教信仰幾乎沒有,更多的是一些神仙、巫術和迷信色彩。在這些神仙巫術中間,我們充分的感受到了這些東西給底層的人民帶來的隱痛和殘害。所以莫言對于這些傳統的摒棄也是能被體會出來的。
2、莫言版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中還融合了蒙太奇時空穿梭剪輯法
莫言在作品中給人以天馬行空的敘述感受可能是與他時間和空間上的隨意跳接有密切關系。
時間上,作者會在突如其來地插入自己的回憶片段及其當時的感受。
空間上,作者會在同一時間把不同地點的場景進行跳轉,這樣的跳接手法能讓故事的發展顯得更加緊湊,情節更加緊張,引人入勝:例如《豐乳肥臀》中間的這些片段:“在黑叫驢們各自尋找著各自的樂趣時,母親從馬洛亞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抱怨道……。”“母親話音剛落,沙月亮便與司馬亭碰響了酒杯……。”這些跳接的片段就像是電影拍攝手法中的蒙太奇手法的文學化。這種手法的運用讓小說的敘述更加動感靈活,讓小說的魔幻色彩更加奇幻活潑。
(五)莫言的魔幻現實主義與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的區別:
1、寫作目的的不同
1982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馬爾克斯在頒獎儀式上,作了題為《拉丁美洲的孤獨》的長篇演說。馬爾克斯在那篇著名的演說詞中說道:“面對壓迫、掠奪知歧視,我們的回答是生活下去。任何洪水、猛獸、瘟疫、饑懂、動亂,甚至數百年的戰爭,都不能削弱生命戰勝死亡的優勢。”他充滿信心地預言,孤獨的拉丁美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新生的、團結的、朝氣蓬勃的理想拉丁美洲一定會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從這里我們可以感受到馬爾克斯對過去痛苦的回顧和對未來光明的期望,雖然呈現了痛苦,但作品寫出來卻是要鼓舞拉美人民的,宣告著過去的一去不復返和嶄新的未來。
然而在莫言的作品中,他充滿了“懷鄉”和“怨鄉”的色彩,家鄉的記憶既帶給他童年思想的遨游,同時又留給他心靈上的傷痛。他的作品中要表達的絕不是單純的要跳出這段歷史,他在不斷地回憶著、思考著,乃至現在他也不能斷定家鄉歷史的是非黑白 。我們以他的《蛙》作為案例:莫言對于里面提到的計劃生育的問題,他自己都不能站明白立場,究竟這是對是錯。我們可以認為這是莫言對這個問題的真實態度的反映,也可以說他同時運用了復調的創作手法。他更多的是在反映反思一些問題,引發讀者的深思,而沒有表現出一種積極地堅定地立場。
2、故事發生背景的不同(當然中國的山東高密和拉美地區肯定是不同的背景,可是我在這里強調的不是這個淺層次的差異)
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里面把整個拉美地區濃縮為一個虛擬的馬空多,馬空多是整個拉美的縮影版,具有拉美歷史文化的普遍性。可是莫言作品中的山東高密是以現實中的山東高密為原始素材的,所以作家在展現故事里的魔幻情節時不免帶有小版塊的地域特色。比如《蛙》里面敘述者萬足出身時奶奶敲鑼打鼓的情景,郝大手泥娃娃的故事,《豐乳肥臀》中給狐仙設神位的傳統。這些情節可能中國的其他土地上又不適用了。
3、作家對于西方文化滲透的態度不同
從《豐乳肥臀》中對教父馬洛亞的描述可以看出來,作者對基督教文化的傳入還是存著一定的認可的態度,否則作者不可能把敘述者上官金童塑造成中西混血,這種象征可能也預示著上官金童就是在中西文化交融之下的產物。
而馬爾克斯的作品里,更多的是布恩迪亞家族面對西方現代文明來襲時的惶恐焦慮和排斥。他們更愿意活在自己傳統保守的世界里,認為西方文明給他們帶來的更多的是侵犯和破壞,所以,這個家族寧肯陷入了保守的輪回,然后覆滅。這其實能看出很明顯的排外意識。
本文首先以接受學的角度為切入點,探討拉美魔幻現實主義被中國作家莫言接受的條件背景,進而進一步分析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和在莫言手中的魔幻現實主義作品的區別、創新極其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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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瑞雪(1992-),女,中南大學文學院10級本科生,漢語言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