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禎



2013年3月26日中午,辛豐年老先生去世了,享年九十歲。幾個月來,網上談到辛豐年的文章和報道已經不少,我湊個熱鬧,也來說說辛豐年。
在網上的報道中,大家都把辛豐年稱作“古典音樂的啟蒙人”和“音樂評論人”。我對“古典音樂的啟蒙人”這個稱呼沒有異議,但是稱辛豐年為“音樂評論人”,我卻覺得不夠精準,因為他的絕大多文章只是談音樂或者談跟音樂有關的一切而已,很少“評論”音樂作品本身。所以,我覺得更恰當一些,應該把辛豐年先生稱為“音樂隨筆作家”——而且,我可以大膽地說:辛豐年是中國至今最杰出的“音樂隨筆作家”!
要是有人問我:除了辛豐年,中國還有沒有過其他優秀的音樂隨筆作家?我想,豐子愷先生應該可以算是最早的、在二十世紀前半葉影響最大的一位了吧。記得我大概十歲前后,接觸到豐子愷的《孩子們的音樂》《近世十大音樂家》和《音樂入門》這類音樂啟蒙讀物,就開始對西方古典音樂產生了興趣。所以,豐子愷先生應該算是我的音樂啟蒙人。
我說辛豐年的音樂隨筆中國一流,無人能比,決不是無端吹捧。我想,他的音樂隨筆至少有以下幾個無人能及的特點。
首先是辛豐年先生文筆的精湛與雋永。根據辛豐年先生的兒子嚴鋒的敘述,先生的學歷只有初中二年級。但是,他出身小軍閥之家,從小家境不錯,有很好的家教,至少他父親給他和其兄請了后來成為復旦大學名教授的王蘧常先生來作私塾老師。辛豐年跟王先生讀完《論語》《孟子》,還在王先生的啟發下閱讀了大量中國古典小說;更重要的是,辛豐年先生自此養成了博覽群書的習慣。也是據辛豐年先生的兒子說,他父親嗜書成癖,連吃飯都看書。辛豐年先生能用如此的基礎和功底來寫音樂隨筆,他人當然就難以望其項背了。我在看辛豐年作品時常常會發現極其老練的文句,非常精彩的論斷,令人難忘的片段,引人發噱的議論。我們看他的音樂隨筆不只是當作普及古典音樂的通俗讀物來看,而且也可以當作文學作品來看。在《辛豐年音樂隨筆》一書中,我們只要看看“不必望洋興嘆”“文如其樂、樂如其心”“零落成泥香如故”“曲不在大,有韻則靈”“弦內之音弦外聽”“兼聽則明,冷暖自知”等等十分含蓄精煉、發人深省的題目,就會有進一步去閱讀文章內容的興趣了。
辛豐年音樂隨筆的另一個特點是內容豐富與廣博,這當然與他博覽群書有關。辛豐年早年參軍,后來一直在部隊做文化工作,我想,這倒可能給他創造了一個比他人更為有利的讀書條件,因為在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文化藝術總是最大的敏感點,在“文革”中有誰敢公開在大學辦公室或教室里拿出一本講西方音樂或歷史的書來閱讀呢?我猜,在知識分子不多的部隊,對文化藝術方面的事情一般人不會那么感興趣去注意了,所以,辛豐年即使在“革命年代”,一定也能安心讀書,只要不把書中看到的東西在群眾之中“散布”就好。
辛豐年一定還懂外文,至少懂得俄文和英文(據說還懂一點法文),而且程度不淺,足以用來閱讀和翻譯。據嚴鋒說,他家有兩大本俄文的蘇聯電影故事,他們父子倆還曾想合作翻譯過。辛豐年自己也說,他曾借到過原版牛津音樂辭典和幾大冊每冊有一千頁之多的英文蕭伯納音樂評論集。因為書是借來的,要還,所以他就邊看邊用中文寫下書上他認為有趣的內容,做了好幾本筆記本的摘錄。辛豐年的音樂散文中,常常涉及古今中外,旁征博引,給讀者以最大的知識量,這,就來源于他的大量閱讀。
在辛豐年的眾多音樂著作中,我們只要選兩部——《樂迷閑話》和《不必望洋興嘆》,就能看出他隨筆中的龐大容量了。前者是一部獨立的著作,不厚,至多十五萬字,但從樂器的演變、音樂家的軼事、音樂會的歷史,直至音響器材發展的歷史,應有盡有,簡直就像是一部小小的、通俗的、全面的音樂小辭典;而后者,只是十二篇小文章的合體而已,放在《辛豐年音樂筆記》開卷第一篇,一共大約兩三萬字,但是幾乎提到了從德國的巴赫和意大利的維瓦爾第到二十世紀英法音樂家的所有重要作品,簡直可以被看成一部兩百年歐洲音樂史。要是有人對西洋古典音樂一無所知而想要對其有個初步了解的話,那么我就會勸他去讀讀這兩部著作。
辛豐年音樂隨筆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那就是作者見解的明智與正確。在辛豐年眾多音樂散文中,我覺得有三組文章是最為重要的。這三組文章都可以在《辛豐年音樂筆記》一書中找到,就是:《不必望洋興嘆》(共包括十二篇長文),《學會傾聽》(一組六篇,給想入門的音樂愛好者寫的一組書信形式的隨筆)以及《向太陽——漫說莫扎特的鋼琴協奏曲》(共四篇)。
在《不必望洋興嘆》中,辛豐年先生不但列舉了上下兩百年西方音樂的重要作曲家和作品,給想跨入音樂大門者一個指南,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指出了入門的方法,那就是先從莫扎特、貝多芬最容易接受的作品聽起,然后再上溯海頓、巴赫,下探舒伯特、門德爾松、勃拉姆斯、德沃夏克,甚至柴科夫斯基、德彪西和雷斯庇基等。
辛豐年還把音樂作品分作五類:“必聽的”“可聽的”“可聽可不聽的”“可不聽的”以及“不可聽的”。這種方法能快刀斬亂麻式地在成千上萬的音樂作品中選出合適的讓入門者著手,于是,面對茫茫的音樂大海,初學者真的可以不必“望洋興嘆”了。不過,這五類作品中,辛豐年實際上只談了正面的前三種,至于負面的最后兩種,他只說以后很想也為讀者列張表出來,但這個許諾卻從來沒有兌現。
《學會傾聽》這六篇文章,雖然篇幅遠遠比《不必望洋興嘆》短,但對初級音樂愛好者們的指導作用卻并不比后者低。辛豐年不但引用了無數古今中外著作中對音樂藝術的看法,而且還結合詩歌和繪畫來談音樂欣賞中的幾個重要問題。比如,辛豐年談到不能把聽音樂當作“消遣”或“娛樂”,而應該要“動感情”,所以要自覺養成“嚴肅傾聽的習慣”;他談到要把音樂作品分成“精讀”和“泛讀”兩種,對于應該“精讀”的音樂作品,不但要反復聆聽,還要“橫看成嶺側成峰”地聽——也就是要不斷轉換角度來聽——使得每次聆聽都會有不同的感受;辛豐年談到聽音樂時的“形象思維”問題,他認為聽音樂時應該具有一種辯證統一的方法,既要學會能在音樂中聽出“形象”,又不必用想當然的“形象”去猜、去套、去對號入座,尤其在聽無標題的“純音樂”時;辛豐年還認為,音樂不能用就事論事的方式去聽,他主張要真正理解音樂的內涵,就必須去讀音樂史,了解歐洲的文學和藝術,因為音樂只是文化藝術中的一部分,與其他部分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最后,辛豐年還強調不必對大師頂禮膜拜,更不必輕信他人的評論而人云亦云,他提倡“對于理性問題貴在獨立思考…… 尤其是以聲傳情的樂藝,更不能不著重自我體驗,不妨說‘眼見(讀別人賞析文章)‘為虛,‘耳聽(自己傾聽)才‘是實。”
在《向太陽——漫說莫扎特的鋼琴協奏曲》中,雖然辛豐年談的是莫扎特的二十七部鋼琴協奏曲,但是,在一部部介紹這些鋼琴協奏曲的創作背景和創作過程時,實際上他也介紹了莫扎特的一生。我認為,莫扎特是古典音樂史上除了巴赫和貝多芬之外最重要的作曲家,所以了解了莫扎特,就等于了解了半部歐洲古典音樂史。
最后,我覺得辛豐年音樂隨筆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能在談音樂時談自己,談自己的聽樂經歷,這樣一來,這些音樂隨筆的可讀性就很強了。實際上,這也是我對寫音樂隨筆的一貫主張。我覺得,少了作者個人的聽樂感受和經歷,音樂隨筆就成了冷冰冰的音樂介紹或音樂指南,而不再是一篇有文學性的隨筆了,文章也就會毫無個性可言。
寫到這里,我想也必須說說辛豐年音樂隨筆的不足之處。正如辛豐年先生自己所說,他聽的音樂都是“罐頭”音樂,也就是說,只是唱片,沒有聽過(或說“很少聽過”?)現場音樂會。我覺得,這是辛豐年聽樂經歷中最大的不足。聽錄音和聽現場,對于音樂作品的理解是有很大區別的,我自己就有很多這樣的經歷:有時一部作品聽了很多年,還沒有什么感受,但聽了一次現場演出,感受就很深了。辛豐年早年在部隊生活,晚年在遠離大城市的南通生活,都沒有條件聽到現場音樂會,我想,這應該是如此愛樂的辛豐年先生一生最大的遺憾吧。
辛豐年聽的音樂作品以熱門作曲家的樂隊作品為主,室內樂作品就聽得很少;非熱門作曲家,尤其是二十世紀作曲家的作品則聽得更少,這就局限了他談音樂的范圍。比如,在他的著作中,我見到他常談貝多芬的交響曲、序曲、協奏曲,奏鳴曲,卻很少談到貝多芬的弦樂四重奏、鋼琴三重奏或者其他重奏曲。其實,在貝多芬的全部作品中,室內樂是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尤其是他的十六部弦樂四重奏,貫穿了貝多芬一生的創作過程,就像莫扎特的二十七部鋼琴協奏曲貫穿了莫扎特一生的創作過程一樣。要是辛豐年熟悉這些弦樂四重奏,那么我們一定能讀到像《向太陽》那么精彩的剖析貝多芬一生的一組音樂隨筆了!
從我本身來說,辛豐年不能算是我的音樂啟蒙者,但是,我還記得我首次在《讀書》雜志上讀到辛豐年的大作時有多興奮。那時《讀書》雜志剛剛創刊不久,是最有生氣、最為興旺的時期,不但名家輩出、名文期期皆有,連無名作者的佳作也時時可見。辛豐年就是那時最引讀者注目的一位“無名”作者。記得看到辛豐年文章后不久,我就在一期《讀書》的“讀者來信”欄中讀到語言學家呂叔湘先生的一封信,稱贊辛豐年的音樂文章寫得好,但不知道他為何人。
我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買到《辛豐年音樂筆記》時,看到其子嚴鋒寫的《辛豐年其人》一文,才知道辛豐年原來姓嚴,名格,還了解了辛豐年的一些身世。但是該文有很多語焉不詳之處,比如,辛豐年既然出身軍閥,家里請得起塾師,怎么抗戰一開始就會失學呢?后來怎么會參軍的呢?還有,既然辛豐年的學歷只有初中二年級,那么他的英文和俄文是何時學的呢?更重要的是,辛豐年是怎么會喜歡上西洋古典音樂的呢?是家教,還是受了誰的影響?
但是,無論如何,從嚴鋒的文中,我知道了辛豐年是位隱姓埋名、不求聞達的高士。在嚴鋒文中不是說,有人為了見辛豐年,跑到南通市文聯去問,卻無人知道“辛豐年”是誰人嗎?所以,雖然我也很想結識這位高士,與他當面談談音樂,但是我想,可能見到他的機會不大。
誰知天如人愿,心想事成,認識辛豐年的機會自然而然地來了。
我從1989年前后開始到2005年初,曾經每月在南澳大利亞的家里舉辦“音樂沙龍”。參加者,除了固定的十多位成員外,還常有來客串的,包括一些來南澳的訪問學。記得二十一世紀初,阿德萊德來了一位時任海門小學校長的年輕人,姓許,名星海,他是來我市考察澳洲小學教育的。我知道海門與南通都在長江北岸,與上海只有一江之隔,就問許校長知不知道南通有位姓嚴而不知其名、只知道筆名叫“辛豐年”的奇人?許校長說他不知道,但他們學校有家住南通的老師,可以去打聽。不久,回音就來了,說他們學校的音樂老師知道辛豐年,等下次我回國就可以設法安排去見辛豐年先生。
2005年7月,我有一次去中國開會的機會,于是事先跟許校長聯系好,還特地去唱片店買了三張CD,準備送給辛豐年先生。那時,雖然南通、海門與上海只隔了一條長江,但因為沒有橋梁相通,要去一次還真不容易,坐班車來回一次大概要一天時間。幸運的是,許校長的學校正好有校車來回,真是太巧了。
記得7月8日早上,我與同是音樂愛好者的好友夏君約好,九點前他來我家等海門小學的校車。上海交通情況實在糟糕,在街上穿行時,汽車真是車行如蟻,到了吳淞口長江南岸的擺渡口已經近中午了。擺渡口上汽車排著長龍,我們的車等了好久才渡過了長江。過了江,先在許校長的陪同下參觀了他一手創辦的海門小學,然后繼續坐車去南通,見辛豐年。
辛豐年事先當然知道我們會去拜訪他,所以早就已經在家等著了。老先生很瘦,精神卻甚好,十分健談。兩三個小時高談闊論,沒有一分鐘的冷場,談的幾乎全是音樂,令我倆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老先生還告訴我,他已經八十三歲了,近年來視力大大減退,但覺得想看的書太多,所以現在盡量多看一點書,音樂反聽得少了。我勸他還是多聽音樂,尤其多聽室內樂,因為聽音樂不用視力,或者可以邊聽音樂邊看書。但先生說,他沒有邊聽邊看的習慣,要聽音樂就得放下書本,專心致志,但這樣就會影響閱讀,無法兩全。
我們還交換了對最感興趣的音樂家和音樂作品的看法。我記得我談了德沃夏克、肖斯塔科維奇,也談了我對貝多芬那部他認為是“天書”的《“槌子鍵琴”奏鳴曲”》的看法,但是我對他十分喜歡的德彪西和戴留斯倒并不怎么感興趣。于是先生談了他對這兩位作曲家的看法,還極力推薦我去聽聽德彪西的那首《長笛、豎琴和鋼琴三重奏》。
我們當然也免不了談了各自的著作。那時,我還沒有什么成文的音樂隨筆可以讓老先生過目,只帶了兩三本我已出版的散文集送給辛豐年先生。先生說,他最近熱衷于看歷史方面的書,還出版了一本與他兒子嚴鋒合著的談歷史、談文學的小書,叫《和而不同》。隨即,他起身去隔壁房間拿了兩本《和而不同》來,在茶幾上題了字,送我與夏君一人一本。
那天,我本來打算請辛豐年等人一起去附近飯館用晚飯的,但是先生堅決不肯出去用餐。他說近來身體不好,牙齒更壞,很少出門吃飯,于是我也不敢再堅邀了。告辭辛豐年先生出門,天色已暗。我們一行人找了一家飯館吃飯,席間,當然還是主要談辛豐年,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辛豐年”這個筆名來自于英文Symphony(交響樂)的譯音。
在與辛豐年告別時,我們互相都說,以后一定找機會再好好談談。可惜這樣的想法后來沒有實現,不過,我與辛豐年之間的聯系卻還是常有的。記得我回滬不久,就收到辛豐年寄來的一張明信片,說我送他的散文集他都看過了,十分喜歡,最喜歡的是我母親與我合作的《山居雜憶》,還說這是近年來看到過的最好的回憶散文。
我回澳后也給辛豐年先生寫過幾次信,我記得我們還通過好幾次Email。辛豐年大概不會用電腦,所謂通Email,實際上是通過一位叫嚴曉星的年輕人轉的。我起初還以為嚴曉星是辛豐年的另一個兒子或親人,后來才知道他是南通的一位年輕編輯,辛豐年晚年好幾本書的出版都是由他促成的。
我們見面那年的年底,辛老先生寫信告訴我,說他有兩本談音樂的隨筆集就要在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了,等出版后一定會寄給我一本。2006年1月底,我就收到了這兩本著作:一本是《樂迷閑話》(增訂本),另一本是《處處有音樂》。前者我早已買到過一本三聯書店出版的初版本,現在又有了一本增加了差不多一半內容的增訂本;后者則是新書,我一看出版日期,是2006年1月,而辛豐年在扉頁上題贈的日期,卻是1月16日——看來他一收到出版社寄給他的樣書,就趕快寄來送給我了!
這樣一來,我總共有了辛豐年的六本著作:我自己買的《辛豐年音樂筆記》《樂迷閑話》(三聯出的初版)和《不朽的人與樂》,以及辛豐年贈予的《樂迷閑話》(增訂本)、《處處有音樂》和《和而不同》。
自從2005年7月我與辛豐年見面之后,我每次回滬都會想一想是否應該再抽時間去看一次辛豐年。因為種種原因,就這樣一年復一年地過去,再次探訪辛豐年的想法始終只是停留在腦際而已。兩三年前,我又回了一次上海,得知為辛豐年轉信的嚴曉星先生也正巧要來上海辦事,我們就約好一起吃頓午飯。雖然嚴曉星為我與辛豐年先生轉了很多封信,但這卻是我們的首次見面。嚴曉星說,最近辛豐年身體每況愈下,他也很少見到辛老先生了,聽說老先生每天睡覺的時間很多,往往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起床。他還說,辛老先生提起過我,所以建議我可以給辛豐年打個電話。
但是我想,既然老先生精力已經那么差了,還是不要打擾他為好。更何況,我最希望做的事,是與辛豐年屈膝而坐,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閑談,談社會,談歷史,談文學,當然也談音樂。更理想的是,能與老先生一起聽音樂,談感受,那才有意思,才能得教益。光通個電話問個好,又有什么意思呢?
現在,辛豐年先生已經駕鶴西去了,我的理想再也無法實現。2005年7月的那次會見,竟成了我與辛豐年見面的唯一機會。想到此處,我倒希望人死后還有靈魂的存在,還有極樂世界,那么說不定有一天我也上了天,我與辛豐年就能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好好坐下來暢聽音樂、暢談音樂了。說不定,我們還能結伴一起挨個拜訪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德沃夏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