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勻


歌劇換裝師是一個不起眼的職業,英語是“Dresser”。不同于化妝師,他們專門負責為歌劇演員準備各種戲服,幫助他們在每一幕的間隔更換復雜乃至沉重的各種服飾。你知道換裝師在幕后有多少好玩的事情嗎?讓我們走進歌劇女高音娜塔麗·德賽的換裝間吧,瞧瞧她的專職換裝師蘇西女士(Suzi Gomez-Pizzo)是怎么工作的。
評論家艾伯特(Roger Ebert)在欣賞了1983年的影片《換裝師》后,說了這么一句話:“大部分人類都能被劃分為兩個種類,施與恩惠的,和接受恩惠的。”在歌劇院的后臺,這樣的分類再確切不過了。歌手們或者演員們會擁有屬于自己的換裝師——他們一絲不茍地照料歌手的每一件衣服,乃至每一點外表上的細節,簡直就像一位溺愛孩子的母親。
換裝師的工作絕非準備兩件衣服那樣簡單,他們需要準備熱敷的熱毛巾,如果它們冷卻了,還需要吸入新鮮的蒸汽;他們會在梳妝臺上最觸手可及的地方備上幾塊巧克力,以防止某一幕筋疲力竭的歌手回來后找不到補給;更重要的是,他們會用最親切的話語,給予每一位怯場或者焦躁的歌手以溫柔的鼓勵。
蘇西女士做這份工作已經超過三十年了。她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辦公室里有一面墻壁,上面掛滿了寶寶的照片——那些都是她曾服侍過的女歌手的新生兒。不出意外的話,蘇西應該是最早發現女高音歌唱家懷孕的那個人。
蘇西的外表一看就是個“準裁縫”的模樣——戴著眼鏡,梳著馬尾辮,穿著一件實用的,多口袋的背心,里面放著幾乎所有的工具,滿滿的,從針線、鑷子到鉗子、剪刀。
她今天所服侍的,是法國女高音歌唱家娜塔麗·德賽(Natalie Dessay),她提醒了蘇西:“還有你的寶貝頭燈呢!”蘇西笑著點點頭:“沒錯,這是一頂礦燈,它幫助我在黑暗里看清每一根針線。”
蘇西女士到大都會歌劇院七年了,德賽正是她在大都會的第一個女高音“主人”。今晚,德賽要在亨德爾的歌劇《尤利烏斯·凱撒》中飾演埃及艷后克莉奧佩特拉。而蘇西現在正在為德賽做服裝上的最后調整:翡翠色的衣衫是今晚的第一套服裝,接下來還有其余七套,且都需要在一眨眼的工夫換好,可見難度之高。
此時,體態嬌小的德賽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冷靜地一一吩咐:“穿這個,那個放好,把這邊拉高一點……”她在用簡單的手勢指揮蘇西應該怎么做,然后贊嘆了一句:“我們真像在外科手術室里合作啊。”
突然,德賽將一只穿著拖鞋的腳提起,說了一句:“這個讓我很煩。”恐怕除了蘇西,沒有第二個人能猜透她的意思。只見蘇西麻利地掏出了一只黑色顏料筆,將拖鞋上肉色的綁帶涂成了黑色。她隨即頭也不抬地解釋道:“我們尊貴的女高音大小姐是那么的敏感,所以我們必須要讓她開心,就像現在涂拖鞋的綁帶,讓她開心,就是硬道理……”
德賽不好意思地自我辯護說:“其實還是為了演出的效果嘛!”
就像熏黑的眼眶是出于藝術考慮,黑色的拖鞋綁帶也讓德賽覺得美感上更加和諧了,當小喇叭里傳來了調度員的聲音:“克莉奧佩特拉可以上場了……”,蘇西將手搭在了德賽的背上,一起從換裝間走到了后臺。
后臺先是一個黑暗的隧道,只有各種機器在發出熒熒的閃光。過了這個隧道,就迎來了通明的聚光燈和三千五百個觀眾的注視。“我只能送她到這里了。”蘇西喃喃地說,一面做著深呼吸,仿佛要上場的不是德賽,而是自己。
劇院里的音樂響起,演出開始了。看樣子蘇西女士可以休息休息啦。她們一般會和其他的換裝師聊聊家常,或者在iPad上瀏覽一番網頁什么的。可是因為今天的演出特別漫長艱辛,蘇西也就沒那么輕松了,她隨時關注著德賽的需求,比如在換場景的時候,遞上滿滿的一瓶水,讓德賽及時地潤潤喉嚨。據她回憶,有一回她甚至充當起了抱娃娃的保姆,因為女高音的保姆那次有事離開了。
今晚負責男高音聲部的是加拿大假聲男高音泰勒(Daniel Taylor),《尤利烏斯·凱撒》對于他而言是一場馬拉松,因為里面包含了整整八段詠嘆調,所以男子換裝間那邊的任務也就相應地多了一點——包括將他拋落在舞臺上的外套拾起.那個換裝大叔一面抱起衣服,一面喃喃自語:“下一幕他還會把短褲扔在地上……”
歌劇結尾處,當臺上的兩個人物宣布了自己的愛情,掌聲響徹了整個劇院。蘇西在臺后也歡呼了起來:“耶!瞧,這些掌聲就是給她的,是給我的小女孩的!”可是,掌聲還未結束,蘇西就已經按捺不住了。“姑娘,媽咪要接你回家咯!”說著,她悄悄地走到了德賽的身后,將那戲服長長的裙擺托起,一直尾隨到了換裝間——這是她的戰場和舞臺,工作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