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左拉·尼爾·赫斯頓

馬莉莉

左拉·尼爾·赫斯頓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聞名遐邇的黑人女作家、民俗學家和人類學家。1891年她出生在弗羅里達的伊頓維爾鎮(zhèn)——第一個由黑人管轄的黑人城鎮(zhèn)。她在家中八個孩子中排行第五。父親是一位牧師，母親在她九歲時離世。赫斯頓在那里的生活以及她對鄉(xiāng)村黑人民俗的人類學研究對她的寫作產生了很大影響。后來在一些白人的幫助下，她完成了在哈沃德大學、巴納德學院以及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習。幾年的大學正規(guī)教育使她廣泛涉獵世界文學名著，并受到了良好的藝術熏陶。除了英語學習之外，赫斯頓還從師文化人類學家博爾斯（Franz Boas）攻讀文化人類學課題。赫斯頓對不同文化形態(tài)的深入研究直接影響了她的文學生涯，成為其創(chuàng)作主題之一。1925年她搬到紐約，由于她才華出眾并且渴望成功，而且性格外向活潑，十分幽默詼諧，既深入民間文化，又能講出許多黑人民間故事，很快成為哈萊姆文藝復興（由黑人作家發(fā)起的黑人文學運動）中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她的小說家生涯開始于20世紀30年代。她的第一部小說《約拿的葫蘆蔓》出版于1934年，并成為 “每月書籍”的精選書。第二年，她發(fā)表了人類學與小說混雜的民俗集《騾子與人》。這本書使她得到普遍承認，榮獲古根海姆學者獎，并贏得了在西印度群島繼續(xù)學習民俗學的機會。在前往海地之前，她愛上了一位年輕人。他要求赫斯頓為他放棄學業(yè)，被她拒絕。這段戀情因此結束。但是她把他們的浪漫轉化成了珍妮和“甜點心”的愛情，在7周之內完成了小說《他們眼望上蒼》的寫作。這部小說1937年發(fā)表時有贊美也有爭議，可很快湮沒書海，并沒有獲得商業(yè)上的成功。雖然發(fā)表了其它兩篇小說、一篇民俗和十幾篇故事，赫斯頓的文學名聲在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卻不如從前。她逐漸被哈萊姆非裔美國文學社區(qū)永遠驅逐在外了，晚年在佛羅里達圣路亞郡福利院度過，死后葬在不為人知的荒野。

小說家赫斯頓？

《他們眼望上蒼》是一部從始至終流淌詩意的小說，是黑人文學中第一部充分展示黑人女性內心中女性意識覺醒的作品，在黑人文學中女性形象的創(chuàng)造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小說描寫了反抗傳統(tǒng)習俗的束縛、爭取自己做人權利的珍妮的一生。珍妮向往幸福的愛情，像一棵開花的梨樹，她期待著能有親吻自己的蜜蜂。她先是被迫嫁給了有六十英畝田產的中年黑人洛根，后又跟隨黑人小伙子喬·斯塔克斯到一個建設中的黑人小城去開創(chuàng)新的生活。珍妮不愿只是作為寵物被供養(yǎng)玩賞，不愿坐在空空如也的高椅子上無所事事，在喬死后，又跟隨無憂無慮、充滿幻想，既無錢又無地位的黑人青年“甜點心”到佛羅里達去做季節(jié)工。他們一起享受著共同勞動的樂趣和黑人季節(jié)工群體中豐富生動的詩舞傳統(tǒng)。在突然而至的洪水中，“甜點心”為救珍妮而被瘋狗咬傷，得了恐水病。他在神志不清中向珍妮開槍，珍妮被迫自衛(wèi)還擊。最后白人陪審團判決珍妮無罪。自70年代以來，本書已成為美國大學中美國文學的經典作品之一，是研究黑人文學和婦女文學的必讀書。當代著名黑人女作家愛麗絲·沃克將赫斯頓視為自己的文學之母，親手為這位“南方的天才”豎了一塊墓碑，并且說道：“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本書更為重要的書了。”

《約拿的葫蘆蔓》也是一部值得注意的小說。這部小說大體根據(jù)赫斯頓父母的經歷所寫，具有很大的自傳性質。約翰·巴蒂·皮爾遜是美國奴隸制時期白人莊園主阿爾弗·皮爾遜與黑人女奴艾米的私生子。奴隸制結束后，他母親和黑人男子內德·克里坦頓結婚。因與繼父內德不和，有一次打架之后，約翰離家出走來到母親曾經工作過的皮爾遜莊園，阿爾斯·皮爾遜雇傭了他，并供他上學。在學校，他愛上露西·波茨，他們最終修成正果。后來他當了市長還有南方浸禮會的首腦，就把露西接去。露西因病去世后，他與海蒂·道森結婚。由于家暴，海蒂向法院提出離婚。約翰沒有得到當?shù)厝说耐椋黄入x開伊頓維爾到普蘭特城。在那里他同一位富有的寡婦薩利·羅夫萊斯結婚，并逐漸成為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師。在她的建議下，他開著凱迪拉克回到伊頓維爾炫耀他的財富，這引起了其他人的嫉妒。一個妓女勾引了他，他感到罪孽深重，在回去時因開車注意力不集中，穿過鐵路的時候被火車撞死。赫斯頓將《圣經》主題與自己的民間傳說方面的知識結合，通篇用南方黑人方言寫作《約拿的葫蘆蔓》，展示了她作為故事講述者的顯著才能。羅伯特·海明威高度贊揚了其中鮮明的人物形象，稱他們是“復雜完整”的健康人而非扁平的漫畫式人物。

民俗學家赫斯頓

赫斯頓是位不折不扣的民俗學家。她在研究黑人民俗文化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她曾說：“民俗文化是文學產生之前的藝術。”由于能夠深刻地感受到黑人在生存方面受到的各種壓迫和痛苦，她在創(chuàng)作時大量糅入黑人民俗文化的元素，來表現(xiàn)黑人的無窮能力，以便解構白人中心主義，構建黑人的文化身份。

她作品中體現(xiàn)出來的民俗文化現(xiàn)象總地歸納起來大致有四類： 一是文學型民俗，包括民間故事、神話和傳說等。黑人民間故事是一種非常古老、歷史非常久遠的獨特的文化形式，從各方面、各層面很好地展現(xiàn)了黑人的生存狀態(tài)、風俗習慣，有著強大的藝術感染力和表現(xiàn)力。小說《他們眼望上蒼》中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包括各種動物甚至上帝和神。關于騾子的故事就是一例。人人縱情談論，它的顯要性僅次于市長，聊起它來更有勁。騾子和人們一樣都在商店左右，這頭騾子不受管束，除了不讓人給它套上籠頭和不去邁特博納家，別的什么事都干過了。二是語言型民俗，包括布道辭、諺語和習語。小說的布魯斯（blues）語言表達方式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布魯斯音樂有一種很明顯的特征，便是使用類似中國民俗唱山歌的“一呼一應”（Call and Response）的形式進行，樂句起初會給人們一種緊張、哭訴、無助的感覺，然后接著的樂句便像是在安慰、紓解受苦的人。就好像受苦的人向上帝哭訴，而其后得到上帝的安慰與響應。小說中有一種明顯的相互呼應的模式。比如，外婆出于珍妮安全的考慮，要珍妮嫁給有六十英畝土地的洛根？基利克斯。而珍妮本身是不太愿意這樣的婚姻的，因為她追求的是浪漫的愛情。“婚姻能結束無配偶者那無邊的寂寞嗎？”“婚姻能像太陽造成白晝那樣造成愛情嗎？”她徘徊在梨樹下琢磨思索。接著赫斯頓讓珍妮從下文的言談中得到安慰：婚后她將愛洛根，因為老人們都這么說的，想必會這樣。夫妻永遠是相愛的，婚姻就意味著這一點。這個念頭讓珍妮感到非常高興，她不再感到寂寞。珍妮對愛情充滿了憧憬，這段描寫預示了婚姻是造不成愛情的，珍妮和洛根會以悲劇結束，正如布魯斯音樂一樣的憂郁。三是動作型民俗，包括民歌和舞蹈。赫斯頓在小說中多個地方很好地展現(xiàn)了黑人民歌和舞蹈。例如，珍妮和“甜點心”在大沼澤地區(qū)時，那里的小舞廳整夜喧鬧不已，一架鋼琴起著三架的作用，當場即興創(chuàng)作與演奏黑人傷感民歌，跳舞、打架、唱歌，哭的、笑的，每個小時都有人得到愛，失去愛。這些成了了解黑人民俗文化的窗口，也使小說充滿濃厚的黑人文化氣息。四是宗教型民俗，包括伏都教儀式和一些“迷信”習俗。小說中騾子死后，喬帶領市民為騾子舉行了隆重的儀式。他們模擬人死時的一切做法。布道之后，他們把騾子交給了禿鷹。在赫斯頓那個時代，黑人生活的環(huán)境比較惡劣，在生活和生存方式上比較落后，更談不上科學。因此，對一些神秘的東西無法解釋，就賦予其宗教的意義。赫斯頓正是在小說中引用了這些具有黑人民俗文化性的東西，使小說具備了非常濃的民俗特點。

人類學家赫斯頓

作為一名人類學家，赫斯頓在其小說創(chuàng)作中主要表現(xiàn)的是人類學家對“文化”這一名詞的理解。在文化人類學中的。“文化”一詞跟受過良好教育的精英沒太大關系，而特別指的是“一種生活方式”。赫斯頓描寫的黑人習俗反映了美國黑人獨特的生活方式。例如，在《約拿的葫蘆蔓》中，約翰的祖母按照習俗，在約翰出生后，把他的“臍帶”埋在了一棵楝樹下。這個習俗起源于非洲。在非洲傳統(tǒng)文化中，“臍帶”是新生兒身體的一部分，必須得到妥善處置，否則會給新生兒帶來厄運。通常情況下，下面埋有新生兒臍帶的樹會成為這個孩子的“幸運樹”。這個孩子在今后的生活中有義務保護這棵樹免受傷害，否則厄運或死亡會降臨到這個孩子的頭上。非洲人相信萬物有靈，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生命，包括石頭和水。萬物有靈論反映了非洲人對自然的熱愛。盡管這些“迷信”習俗看起來沒有科學依據(jù)，但是它們被一代代的非洲人傳承下來，為非洲人構筑起了一個精神家園。后來，這些習俗又隨著被販賣到美洲做奴隸的非洲人傳播到了新大陸，成為美國黑人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