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勇敢

陶瓊花

春天，一場瘟疫像惡魔一樣襲擊了蘆花雞一家。小公雞阿離失去了親愛的哥哥姐姐們。他爸爸媽媽的羽毛一夜之間變成灰灰的，他們把頭擱在阿離小小的頭頸上，有氣無力地說：“孩子，你要比任何時候都勇敢堅強哦，爸爸媽媽就靠你啦！”

阿離拍拍翅膀，昂起頭：“爸爸媽媽，你們有阿離，不用愁！”

第二天清晨，阿離安頓好爸爸媽媽，扛起長號，第一次走出村莊，去高高的山岡上吹號子。那支長長的號子，原本握在阿離哥哥的手中。

頭一回吹號子，阿離憋足了勁，還是沒能把號子吹響。綿羊奶奶在山腳下看見了，搖搖頭：“這號子，也太沉啦。阿離的紅冠子還沒長出來呢。”

第二天、第三天……到第七天的時候，阿離的號子突然響徹村子的每一個角落！

綿羊奶奶看見阿離下山時，悄悄擦去嘴邊的血印子，點點頭：“這孩子，了不得喔！”

村莊里沒有變化，其他動物和原來一樣開心地過著日子——

白貓一家蜷縮在溫暖的草窩里，“呼呼呼”睡懶覺；兔子們在樹林里飛快地挖洞、運漿果；花豬兄妹圍著泥塘轉圈、打滾、捉迷藏；大白馬坐在溪邊傾聽魚兒和柳葉說悄悄話……

阿離提著號子，一邊走，一邊看。一種堅硬的東西慢慢塞滿他心底那一塊疼痛的角落。

阿離回到家，做好野菜拌沙粒，把爸爸媽媽攙扶到屋子外頭，一家人在朝霞里吃早飯。

瘟疫過后，阿離家的田地荒蕪了。阿離穿起防水靴，去水田里播種，學習插秧。阿離開辟了一個菜園子，種了萵苣、南瓜、空心菜、香豌豆……還打理了一個小花園，種上自己最喜歡的花兒——一大片向日葵。

阿離在菜園里鋤草時，麻雀姐妹飛過來，嘰嘰喳喳地問：“阿離，聽說你家鬧瘟疫時，你的哥哥姐姐把你藏進地窖里，每天給你送吃的，才累得病倒的？”

阿離低下頭，狠狠地鋤一棵草。麻雀姐妹飛走了。

綠得亮眼的夏天來到了。阿離的爸爸媽媽身體好了很多，他們坐著搖椅，默默地在葫蘆架下看阿離干活。

阿離給空心菜捉蟲，給南瓜施肥……陽光下，汗濕的阿離遠遠望去像一只落水的雞。

奶牛爸爸和奶牛媽媽從田野里散步歸來，經過阿離家，大聲夸獎：“瞧瞧，多么能干的孩子喲！”阿離的爸爸媽媽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阿離正在給向日葵澆水，聽見這話，笑嘻嘻地對著奶牛爸爸和奶牛媽媽做了個漂亮的“金雞獨立”。

當向日葵寬大的葉子超過阿離的頭頂，阿離頭上的紅冠子悄悄長出來了，鮮艷奪目。

一天，當阿離又在給向日葵澆水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了過來：“阿離，坐到我身邊好嗎？”

阿離左看右看，密密匝匝的葉子下面，隱藏著一只小母雞含笑的黑眼珠子。阿離慢慢把頭抬起來。

小母雞說：“來，坐到我身邊，我們一起看葵花。”

“你怎么會坐在我的葵花園里？”阿離想站住，但還是走過去了，和小母雞并排坐在一起，“你知道我叫阿離？”

“是的，我喜歡向日葵。我幾乎天天都來看我的向日葵。”小母雞快活地說。

“你的向日葵？”阿離叫起來，“這是我的園子！”

“我的向日葵，就是你，阿離。”小母雞湊進他的耳邊，“我每次來看向日葵，都會看見你。我知道你叫阿離，和向日葵一樣勇敢漂亮的阿離！”小母雞用一只翅膀輕輕撫摩阿離聳得高高紅得耀眼的冠子。

阿離有點不知該做什么，想站起來。

“阿離，請你別離開我好嗎？”小母雞拉住阿離，眼睛看著他，輕輕地說，“還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太勇敢呢？每次看見你，我好心痛。”

阿離忽然好想好想靠近小母雞。

小母雞伸出另一只翅膀，環住阿離。

滿園子的向日葵在風里呼啦啦唱歌。

一片耀眼的金黃。

（作者系江蘇省作協會員，兒童文學作家。童話《會走路的樹》入選蘇教版小學語文教材。）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