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個洋妞來種田

凌玲

東威海港口，一家俄羅斯風情的咖啡屋為海港增添了一抹異國情調。胖胖的女主人努內，正在屋里磨著咖啡豆，她不時地抬頭看看正在清洗酒杯的男主人鄧忠崗。兩人偶爾四目相對，便會甜蜜一笑，一如18年前初見時的模樣。

1997年，白富美努內選擇窮屌絲鄧忠崗，跟著他從亞美尼亞來到威海榮成市詹家莊村。16年，她由一名富家女變成一名農村婦，再到現在的咖啡屋老板，這一路的辛酸，努內說只有走過的人才會懂得。但無論多么艱難，她都挺過來了，只因母親告訴過她：女人的幸福有兩種，一種是擁有很多錢，一種是擁有很多愛。而她，是想擁有很多愛。

“坑”來的洋媳婦

1997年6月，當亞美尼亞女子努內抱著7個月大的雙胞胎女兒，跟隨丈夫鄧忠崗回到威海榮成市詹家莊村時，她盯著這個被煙火熏黑四周墻壁和屋頂的家，頓感絕望。

來之前，鄧忠崗告訴她，他的家毗鄰大海，能聽見陣陣濤聲，還能看見海鷗。他家的房子很大，房子里還有一個冬暖夏涼的炕，那個炕就像日本的榻榻米，可以用來睡覺，可以坐在上面喝茶聊天。“但眼前的一切卻完全不是那樣的，海是見到了，卻離他家幾十公里遠，那所大房子被土坯房所代替，沒有海鷗，有的只是滿院的雞鴨。而我要住的那個房間，里面堆滿了破爛的衣物和各種容器，站進去，空氣冷得讓人骨頭發酸。”16年后，努內回憶起當初的情景，依然搖頭。

1995年，27歲的鄧忠崗在亞美尼亞打工，因急性肺炎住院而認識照顧他的護士努內。努內比他小一歲，母親是醫生，父親是油船公司經理。

住院這些天，鄧忠崗被努內的善良和熱情打動，于是對她展開強烈的愛情攻勢。可那會，白富美努內，根本瞧不上這窮小子。不過，后來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努內的觀點。

一個寒冷的傍晚，剛到家的鄧忠崗正準備洗澡，就接到努內的電話，“我呆會去看你，方便嗎？”“好啊，我去車站等你。”一放下電話，他就往車站跑。跑到車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件襯衫，他懊惱地拍拍腦門，怎么辦？回去穿，怕她來了找不著自己，不回去，天這么冷會凍壞吧，最終他還是怕錯過她，在寒風中足足等了5個小時。當她從末班車上跳下來，看到他雙手抱胸，嘴唇發紫的模樣，異常震驚，“你一直站在這里？”鄧忠崗沖她傻笑：“我怕你到了找不到我，會著急。”這句話說到努內的心里了，她被這個淳樸憨厚的大男孩打動。這之后，兩人就確立了戀愛關系，并很快結婚了。

第二年10月，雙胞胎女兒出生。之后不久，鄧忠崗的打工簽證也到期了，他只得回國，于是他邀請努內陪他回中國生活。努內對鄧忠崗的家鄉很好奇，所以鄧忠崗就給她描繪了那大海別墅、花園的美好畫面。

見到這樣的家，努內腦中只閃出一個念頭：馬上回去！她把打開的行李箱關上，這時，兩個女兒似乎知道了媽媽的決定，都放聲大哭。努內的心被女兒的哭聲揪得生疼，丈夫肯定不會跟她回去，那兩個女兒怎么辦？在猶豫中，她想起了母親的話：女人的幸福有兩種，一種是擁有很多錢，一種是擁有很多愛。為了這很多的愛，努內咬牙留了下來，她希望用自己的一雙手改變現狀。

洋美妞變身土媳婦

在詹家莊村，努內鬧了不少笑話。

一天，丈夫外出串門。閑來無事的她準備把臟衣服洗了。她繞著屋子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洗衣盆。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在廚房里看到一個又黑又大的半圓形鐵盆。她突然笑了，“原來在這里啊，可算找到了！”她把衣服一股腦地扔進去，然后摻滿水，哼著小曲洗起來。

第一次見到這種黑漆漆的鐵制“洗衣盆”，她好奇地站進去，用腳使勁踩了兩下。這時，婆婆進來了。婆婆一見媳婦站在炒菜的鍋里手舞足蹈，臉都氣綠了。她沖上去，一把將媳婦拉出來，嘴里不停念叨：“真是造孽啊……”努內見婆婆拉自己出來，以為是跟她客氣，連忙說：“謝謝媽媽，我自己洗。”于是，她又站進去，抓起衣服又搓又揉的。婆婆見她這樣，眼睛都瞪圓了，可兩人無法交流，怎么辦？她只好哼了一聲，轉身跑至村口，把兒子叫了回來。

妻子站在鍋里洗衣服的樣子，把鄧忠崗笑得快背過氣去。“親愛的，這是我們的鍋，蒸饅頭用的。”得知這玩意兒是用來做飯的，努內張大了嘴巴：“我的天，用這么大的鍋做飯，你們要吃多少東西啊？”

在這樣的嬉鬧中，努內學會了干農活。拉犁、插秧、割麥，她樣樣都會，她白皙的肌膚被曬得黝黑粗糙，手上也起了老繭，但每次她干活干累了，鄧忠崗總會給她捶背揉肩，為她端來熱水泡腳，這讓努內覺得，雖然身體很辛苦，但心是快樂的。就這樣，努內從一個嬌生慣養的洋美妞變成了一個什么農活都能干的農婦。

八年未見的母女

努內漸漸適應了農村生活，不過也有煩心事，那就是想家。她常常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坐在山頭，望著家鄉的方向，想著父母。

2002年，村里有電話了。離家5年后，努內第一次撥打了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當“嘟”的聲音響起，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你好，請問找誰？”母親的聲音傳過來，努內握著話筒的手不停地顫抖，突然，她“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似乎要把這些年的委屈、不易，通通爆發。而努內的媽媽也在電話那頭放聲大哭。

從這以后，每個周五的晚上，無論刮風下雨，努內都準時守候在電話亭旁，耐心地等待媽媽的聲音。

兩年后，媽媽決定來中國看望女兒。2004年8月，努內在北京首都機場接到母親。雖然多年未見，但她還是在擁擠的人群中認出那個熟悉的身影。她興奮地沖到母親跟前，抱著母親熱淚盈眶，“媽媽，我在這里啊。”母親也一把抱住她，“孩子，你變黑變壯了。”

努內的媽媽跟著她坐了火車，又坐輪船，最后還坐了拖拉機，看著越來越荒蕪的土地，她的臉也越來越黑。車子終于在一個破爛的屋檐下停了下來，母親蒙了：“努內，這是你的家？”努內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生氣地說：“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不行，你立馬跟我回家。”努內哭著說：“媽媽，對不起，我舍不得忠崗和孩子。”見女兒這樣，母親也不好勉強，于是呆了不到一周，就無奈地留下2萬元錢，獨自離去。

努內拿這些錢買來幾千只小雞，再用地里結出的玉米、高粱、大豆喂它們。半年后，當初的小雞都長成了大雞，努內也從中獲利9000元。

2005年年底，努內揣著掙來的錢，帶著鄧忠崗和兩個女兒來到榮成市。打聽到市區有家火鍋店便宜轉讓時，夫妻倆決定貸款10萬元錢把它盤下來。然而，因為火鍋與山東人胃口不合，開張之后很少有客人光顧。不到一個月，店鋪就因無力支撐而關門了。而這個冬天也成了努內有史以來最難熬的日子。

那些天，債主不停地上門催款，工人不停地要工資，而因為年關，店鋪轉不出去，根本拿不出錢。無奈，連一向不愛說話的鄧忠崗都一改過去的少言寡語，一面求著人家寬限還款時間，一面厚著臉皮四處借錢，還為店里的桌椅四處聯系買家。直到大年三十，他們才把欠下的工資和房租全部結清。那晚，雪下得很大，北風也很猛，家家都雞鴨魚肉地吃著團年飯，但他們家的桌上，卻只有兩盤腌制的大白菜，努內悲從中來，突然，她沖到雪地里跪倒在地，把頭狠狠地磕在地上。“親愛的，你干嘛呢？”妻子的異常把鄧忠崗嚇壞了。“聽說新年的鐘聲敲響時許下愿望，第二年就會實現呢。”努內趕緊雙手合十，“老天爺，求你幫幫我吧！讓我掙點錢早點把貸款還完。”看她這樣，鄧忠崗也淚流滿面。她從地上爬起來，輕輕地抹掉他的眼淚，說：“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

沒有高富帥，我依然幸福

2006年，努內和鄧忠崗再次鼓起勇氣貸款5萬元，在榮成市石島租下一間鋪面，開起咖啡館。“這里常年有俄羅斯漁船停靠，船員們喜歡走下船消遣，生意應該不錯。”努內說。

夫妻倆商量決定，鄧忠崗專心在家帶孩子，努內打理咖啡館。“因為我會做俄羅斯小吃。”努內的咖啡館幾乎24小時營業。累了，她就靠在沙發上打個迷糊眼兒。一有人推門，她就像彈簧一樣端坐起來，笑容滿面地去迎接每一個客人。而咖啡館里最有名的就是她親手做的俄羅斯小吃。為此，她店里的生意越來越火，幾乎每一艘經過此地的船只上的俄羅斯人都會來坐坐。

可沒想到，生意好了，鄧忠崗卻生氣了。原來，俄羅斯人熱情大方，這些男人一來就愛和努內擁抱甚至親吻，這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是我老婆，憑什么讓他們抱，讓他們親？”“這叫禮節，你懂不？再說了，跟他們搞好關系，店里的生意才會好啊。”努內有些無語地吼道。

努內的話，讓鄧忠崗傻了眼，他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那憨厚、踏實的媳婦嘴里吐出來的。見他發怵，努內問：“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鄧忠崗想想也是，這些年這么艱難都挺過來了，現在日子好了，女兒也大了，難道還怕她跑了？“要不，你也來看店吧？”努內怕他再亂想，于是邀請道。在店里呆的日子多了，鄧忠崗發現努內和他們真的只是簡單的擁抱而已，也漸漸理解了這些西方禮節。

現在，夫妻倆已還清債務，還把一對女兒培養得很優秀。17歲的姐妹倆出落得高挑秀麗，在藝術學校讀高一。努內最大的心愿就是她們能考上北京電影學院。所以，咖啡屋每月近萬元的收入幾乎都用于女兒們學習唱歌跳舞了。對此，努內很滿足，她說：“雖然大家都覺得有錢的愛情才浪漫，但那未必能觸動人的靈魂，讓一個人真正快樂。而我，雖然日子很辛苦，但我有愛我的老公，一雙可愛的女兒，再苦也甜。”是啊，這個社會，不是只有“白富美”和“高富帥”才有幸福，瞧，努內不就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