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制卓別林

左秀

小、瘦弱，這是記者對左國武的第一印象，與舞臺上那個頭戴圓頂禮帽，腳蹬尖頭皮鞋，手持文明杖的“卓別林”判若兩人。

從底層農民工到“東方卓別林”，他這一路充滿艱辛與無奈。但心中的一股勁，讓他在布滿荊棘的路上勇往直前。最終，他不僅獲得“東方卓別林”的稱號，還找到了一個身材高挑，比她小10歲的漂亮老婆。他說，無論經歷多少，都值了！

被點燃的夢想

四川蒼溪縣的小鄉村，左國武從小就對唱歌表演情有獨鐘。不管別人怎么看，每當村里的廣播音樂響起，那就成了他的天堂。無疑，他成了鄰居眼中的異類。

這份“情有獨鐘”在14歲那年戛然而止。因為家庭貧困，他被迫輟學。去內蒙古當磚瓦工，去新疆農場當農民，幾番波折。2003年，25歲的左國武來到河北保定一家餐廳做廚師，生活稍微安定。兒時的夢，他早忘得一干二凈。

悶熱的餐廳里，電視上一個身穿黑色晚禮服，手拿黑色細拐杖，腳蹬黑色尖頭皮鞋的人，搖搖晃晃地走著八字步。左國武停下手中的活兒，駐足在電視機旁看得出神。心中生出比天氣更狂熱的躁動，那種感覺讓他永生難忘。幾經打聽，他終于知道了這個改變他一生的名字：卓別林。

那就像一把火，點燃了他心中沉睡多年的夢。他一口氣把卓別林的磁帶看了個遍，《摩登時代》、《淘金記》、《城市之光》、《大獨裁者》、《凡爾杜先生》……除去上班，幾乎每天都沉浸在其中。兩個月后，他竟能不自覺地學起來。

同事的起哄給了他第一次在人前表演的機會。文明帽變成小水盆，手杖換成木棍，燕尾服成了涼背心，這個“史上最山寨卓別林”用蹩腳的演技，卻把大家逗得笑開懷。他心中的火愈來愈烈了，一有機會，總是忍不住在同事面前秀一秀。

這樣的不安分激怒了老板。忙碌的中午，左國武手上托著菜盤，心思卻全在腳下的八字步上。一轉身，老板已經拉著臉站到他身后。他一緊張，盤子摔在了地上。“你是來干嘛的？我們這里需要的是廚師！”左國武沒敢吭聲了。“一個打工的想挑戰大師，下輩子吧！趕緊滾蛋！”

老板的話刺激了他，夢想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就這樣，他帶著不到五千元的積蓄開始闖蕩江湖。

沒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左國武用200元錢租下一間10平方米的地下室。然后花去一半積蓄買了一堆道具：禮服、禮帽、手杖等。他每天待在悶熱的地下室，不停地練習。那會，他沒有收入，就連柴米油鹽都需要算計。一小把米，他能吃一天。晚上餓得受不了，他就拿出在超市買的特價饅頭啃兩口或干脆躺下睡覺。

這樣堅持了三個月，左國武才發現積蓄快用完，再不找活就得流浪街頭。于是，在保定大街邊的促銷舞臺，他逮著負責人就問“你們需要人嗎”，沒一個人搭理他。他開始后悔當初的異想天開，成功哪那么容易？夢是不是該醒了？

好消息終于傳來——他逮到了一個去山東泰安演出的機會。這束黑暗中的曙光讓左國武立馬恢復了朝氣，如救命稻草，給了在“死亡線”上的人最后的希望。

一襲黑禮服、文明帽，紳士味兒十足的左國武上臺了。他展示的是“竹棍吊酒瓶”。眼看瓶子已經豎起來，拿著竹棍的手卻在不停顫抖。這一抖，瓶子摔了。他緊張地拂去臉上的汗水，卻將那厚厚的粉蹭掉，手中的竹棍也落在了地上……臺下響起噓聲，很多觀眾向臺上扔礦泉水瓶，謾罵聲一浪高過一浪——不到5分鐘，他就被趕下舞臺。不僅沒得到一分錢，連僅有的幾百元也賠給了主辦方。像是被人扇了一記耳光，他的心寒到了冰點。

他徘徊在泰安的大街上。好餓，把口袋全部掏空，只找到10元錢。買來兩個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北方已經入冬，寒風讓路上的行人加快了腳步。左國武靠著一個避風的屋檐，蹲坐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路過的阿姨看他可憐，放了件舊衣服在他跟前。他埋頭抱著膝蓋，眼淚滑落了下來，這樣的落魄是他不曾想過的。街邊的音像店里傳來汪峰的《怒放的生命》：曾經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經多少次破滅了夢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

夢想這個詞曾讓他那么親切，如今卻令他害怕。他想起了父親的話：“吃不飽，穿不暖，你談什么夢想。”兒子的笑話在村里人盡皆知，老兩口總被人戳脊梁骨。“他家兒子長那模樣，還想當演員，有病吧。”父親下了“指令”，如果他再不回來，就斷絕父子關系。

他對父母有愧。父親的要挾，狼狽的境地，此刻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三大法寶讓他成為“東方卓別林”

“如果放棄，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他已經沒有退路。

他問朋友借來2000元錢，奔走在山東、河北等地。整個2005年，他都背著行囊趕赴夜場，乞求老板能給自己上臺機會，但總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人轟走。遇到好心的老板會答應包吃住，但沒演出費。即使這樣也足以讓他手舞足蹈，“起碼可以不餓肚子啊。”

在不斷求生的同時，左國武也悟出模仿卓別林的三大法寶——膏藥、直尺、三張白紙。也正是因為這三大法寶，他的人生有了轉折。說起三大法寶，他可沒少鬧笑話。

卓別林的表演最大特點是無聲。左國武每次出門前都在嘴上貼著膏藥禁止自己說話。有一次遇到個聾啞姑娘，他不專業的手語讓對方誤認為是在嘲笑自己。女孩迅速召集十幾個漢子把矮小的他圍了一圈。領頭的男人將他提起，面目猙獰地用拳頭嚇唬他。左國武就是不說一句話，這近乎偏執的堅持最后換來一頓拳打腳踢。

180度外八字也是卓別林的一絕。為此，尺子成了他的隨身必備品，用來丈量步伐是否標準。夾緊胳肢窩甩拄杖的動作也難壞了他，每次一甩，手臂就不自覺抬了起來。他靈機一動，用三張白紙放在胳肢窩下。只要白紙不掉下來，胳膊絕不會動。走在路上，他像個小丑一樣，時而拿出一把尺子，時而摸出幾張白紙。“這人神經病吧！”路人都向他投來好奇和嬉笑的眼光。

無論走在哪里，這三大法寶都跟隨著他。整整兩年，他用壞上千張藥膏和白紙，嘴上的皮膚好了又爛，腳步不自覺往外拐，胳膊已經習慣性抽搐。

終于有人邀請他了。不管演出費多低，他從不嫌棄。漸漸地，他的勤勞踏實和過人的演技贏得許多夜場老板的青睞。只要有他的表演，客人永遠是最多的。觀眾送的鮮花和禮品，常常能把后臺堆滿。就連以前那些不搭理他的老板，也對他“動心”。他開始有些小名氣了。

時間來到2007年，經一個老板推薦，他參加東南衛視《超級明星臉》。盡管沒能奪冠，但那之后，他的表演走上新的臺階，演出費也多了。

2009年4月，臺灣舉辦亞洲卓別林金小丑大賽，左國武受邀參加。那天，他表演的是《賣花姑娘》，惟妙惟肖的表情動作讓觀眾和評委瞠目結舌，紛紛贊他“卓別林轉世”。48位參賽者中，他成為唯一的焦點，三輪比賽下來，竟出乎意料地獲得冠軍，拿到“東方卓別林”的獎杯。捧起獎杯那一刻，多年的委屈猶如山洪般襲來，他站在舞臺中央泣不成聲。

他把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父母，父親老淚縱橫：“看見了，我們在電視上看見了……”鄰居們一改過去的冷嘲熱諷，稱贊他有出息。他的演出不再僅限于夜場，電視臺、大型商演都紛紛拋出“橄欖枝”——他終于告別整日背著行囊求人的日子。

執著讓他收獲愛情

就連從未眷顧過他的愛情也破天荒地敲門。

2011年2月的一場云南演出吸引了一個女孩。演出后，他被女孩堵在門口，“你好，我叫胡佳薇，這家公司的行政主管。很喜歡你的表演，能留個電話嗎？”左國武有點緊張，交換完號碼，他害羞地離開了。這個長發齊腰、面容白皙的女孩讓他心跳加快，面紅耳赤。

打小，他就特別自卑。2歲時因大火失去的兩根手指，1米5的身高，都讓他對愛情望塵莫及。然而，在追逐夢想的路上，左國武漸漸懂得，努力堅持就會有希望。“小10歲又怎樣，高出半個頭又怎樣？”他終于鼓足勇氣，對胡佳薇展開了狂烈的追求。她不開心，他就給她講笑話、扮鬼臉；她生病了，他總能第一時間出現。電話、短信、網聊，他不放過任何關心她的機會。

胡佳薇卻總是不冷不熱——“他離我心中的王子實在是太遠”。

一次艱難的選擇成了他愛情的轉折。那年8月，左國武經朋友推薦，得到一個去北京發展的機會。然而，機會面前，他卻犯了難。去，就要遠離心愛的人；留，必須舍棄更好的事業。他一手拿著去北京的機票，一手拿著去云南的火車票，左右為難。彼時的左國武已經33歲，渴望事業的同時，他更渴望家庭，他決定留下來。當他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時，胡佳薇驚訝得不知所措。“一個男人可以為自己付出這么多，足以讓我陪著他走下去。”就這樣，左國武成功俘獲了胡佳薇的心。

去年秋天，他們結婚了。不久，胡佳薇辭去工作，陪著丈夫去成都開起影視公司。他越來越忙了，“東方卓別林”的頭銜越來越響，他經常滿世界忙演出、錄節目。為他安排檔期，陪他洽談業務，胡佳薇對現在的“工作”很滿足。

寬敞的辦公室里，擺放著左國武的獎杯，還有夫妻倆的合影。如今的一切，他從未想過，卻又真實地存在，這一切只因他的堅持，“堅持”讓他從打工青年變成了喜劇演員，讓他收獲愛情。他說，他要把自己的故事拍成電影，鼓勵奮斗中的人們，告訴他們：念念不忘，必有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