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琳琳
摘 要:傳統“男尊女卑”、“夫貴妻榮”、女子“三從四德”的觀念在中國社會流傳了幾千年,導致了男權意識在各個領域凸顯。不管是社會生活、禮儀風俗、文學現象,細心觀察,我們都能捕捉到這個觀念的縱橫恣肆。作為人際交往的語言更是留下了此類意識的痕跡,本文旨在從語言的一種特殊類型——罵詈語來看男權意識在中國社會根深蒂固的地位。常用罵詈語的內容、功用、性別差異、話語權都給這一論斷提供了鮮活的例證。研究罵詈語的此類語用狀態及背后的心理機制,也為女性解放運動提供了新的思路。
關鍵詞:罵詈語;男權意識;性別差異;話語權;女性解放
[中圖分類號]:H1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8--02
從原始社會對男性力量的推崇到盤古開天辟地、大禹治水,中國人對男性的崇拜開始孕育,到封建農業社會“君臣父子”的教化,男權意識在各個領域滲透、揮發,我們今天可以在史料、文學作品中看到各種男權意識的表現。歷史不可抹去,文化和意識形態的觀念更是影響深遠,所以直至今天,我們很多人仍然將男性看做一種“安全感”“權力”“力量”的代名詞。作為社會交際的重要工具——語言,不可能不反映這一社會意識,本文就選取了語言中很特殊的一種類型——罵詈語來看中國社會根深蒂固的男權意識。
罵詈語,顧名思義,就是指“罵人的話”。劉福根認為“所謂詈語,指的是粗野或惡意地侮辱人的話,包括惡言惡語、粗言臟語、淫語穢語等等。”漢民族的詈語是中國社會意識形態的一面鏡子,漢民族的清規戒律都反映在里面。詈語排除在文明之外,任何文明社會的學校教育都不會推廣宣傳。人們囿于傳統觀念,很少正式談及它。課堂上不教詞典里不收,研究者更是寥寥無幾。但是詈語作為語言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還在社會中廣泛應用,應該引起學者的重視、研究。那么,為什么說詈語反映了男權意識呢?
從詈語的內容來看,首先,有相當數量的常用罵詈語與男性的器官、行為、道德傾向、地位等密切相關。
1、與性器官、性行為相關的詈語
詈語中有很多使用性器官、性行為來表達憤怒、蔑視等各種不良情緒,比如:鳥(diao)、雞巴這類就是很明顯的男性器官。
他女人罵道:“胡涂渾喪嗆了的忘八!你撞喪那黃湯罷。撞喪醉了,夾著你那屄挺你的尸去。”(《紅樓夢》第六十五回)
“日、操、攮、靠、肏”是性行為的描述,是以男性的主導地位為主。
鳳姐便一揚手,照臉一下,把那小孩打了一個筋斗,罵道:“野牛肏的,胡朝那里跑!”(《紅樓夢》第二十九回)
2、與女性相關的詈語
在詈語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與女性有關,當然,大都不是什么好的意義。它包括兩類,一類是經常說的“國罵”,比如“奶奶的”“他媽的”“奶個腿兒”,都是女性稱謂融入其中,我們幾乎沒聽過“爸的”“爺爺的”這種表述,這類現象也間接反映了“男尊女卑”的社會現實,男權意識的控制作用,對女性性別的歧視非常嚴重。
聽那醉漢罵道:“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紅樓夢》第二十四回)
另一類是對失節、失足女性的叫法。稱她們為“淫婦”、“蕩婦”、“騷貨”、“娼婦”、“粉頭”等等。這類稱呼的起源想必也是處于社會統治地位的男性來定義闡釋的,女性的這種行為挑戰了男性的尊嚴,男權意識作祟,讓他們不惜用惡毒的詈語來形容這類女性,用層層的道德規范、嚴厲的懲罰措施、惡劣的輿論影響來規范、束縛女性的行為,甚至為了達到中傷別人的目的也不惜使用此類詞語來形容本來純潔的女性。
趙姨娘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照芳官臉上撒來,指著芳官罵道:“小淫婦!你是我用銀子買來學戲的,不過娼婦粉頭之流!”(《紅樓夢》第六十回)
而與之相對應的似乎是“受害者的男性”,漢語中也有相關的詈語來界定他們的身份。比如“烏龜王八”、“戴綠帽子”、“王八蛋”、“雜種”,雖系女性性行為出軌所致,但關注的焦點仍是男人,關涉男性威嚴與權威,關心的是其后代血統的純正,關乎家族命脈及其權力世襲。相反,女性遇到被人背叛或拋棄的行為,只有一個“陳世美”可以供他們泣訴、抱怨,沒有其他的詈語來對應女性的罵語,即使在罵中,也沒給女性平等的機會。說到底,性罵也是男人之間的戰爭,女人只是一只被罵來罵去的皮球,是侮辱和改變其他種姓的手段。
3、與宗族相關的詈語
宗法制、家國天下的觀念對中國人的思維影響很大,國人很重視以血緣為基礎的家族尊嚴和利益。所以,很多詈語為達到中傷別人的目的,就從別人的祖先、長輩、家族、后代下手。毫無疑問,罵的對象是家族里的男人,女人是沒有資格“被參與”的這些論爭中的,在語源形成的那個時代,女人只能成就男人而已,被看成傳宗接代、服務男權的工具。
詈語中有一系列關于宗族的咒罵。不管是從祖先崇拜觀念逆生出對他人祖先的咒罵(如:掘祖墳、砸牌位、祖宗造孽、祖上不積德、祖墳不冒煙等);還是由家族延伸觀念逆生出對他人家族前途的詛咒(如:斷子絕孫、絕后、絕戶、斷香火、沒人燒紙收尸、敗家子等);到由家族長幼尊卑觀念逆生出對以長者自居、侮辱他人是小輩的詈語(如兒子打老子、三孫子、大爺的等),這些詈語表述都能看出男性思維活躍在主場。還記得阿Q嗎?一個愚昧、委瑣的普通農民形象,竟每每遇到別人的欺侮,總要尋了小尼姑去欺負,占不到便宜時便想著“女人不是什么好東西”,“尼姑總是要和和尚私通的”。男權意識從思想狀態滲透并影響著人的思維、語言,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提到男權,我們就無法規避男女的二元對立關系,性別問題是文學中孜孜不倦探討的課題,也是語言無法逃避的問題,而詈語的使用中就有很明顯的性別差異。
在詈語的使用推廣中,男性為主體,女性表達更為委婉。具體表現在:
男性使用罵詈語為主,而且使用時比較肆無忌憚、粗暴、常取人體生殖器名稱或其他最臟的臟話罵人。如:臭屄、屄養大的、娘了個屄、媽個巴子、日他八輩祖宗等等。
女性使用罵詈語則比較隱晦曲折、遮遮掩掩。對于女性,特別是年輕的未婚女子,很多詈語她們都難以啟齒,特別是涉及性的罵詈語匯,更是她們所避諱的。平常大多數女性在罵人時往往是使用那些傷害程度不太嚴重的詞語,比如厚臉皮、不要臉、沒良心、懦夫、懶漢等等。當然,潘金蓮式的婦女另當別論。
在心理傾向上,男性使用詈語是男兒血性的表現,女性使用則會被輿論所批判:
生活中我們常能聽到男性爆粗口,人們似乎對此表現出很大的包容性。詈語沒有得到公開的支持,但是男人使用詈語要比女人更容易被接受。與女人盡量注意標準形式相反,男人卻在刻意適當地使用。一般人認為言語的非標準形式是較少受教育的勞動階層的形式,他們從事體力勞動,經過訓練和學習而獲得的修養較少,語言表述時直率、粗魯,從而使得他們的言語具有男子漢氣概和色彩與聯想。而這些又被認為男子氣概應該具備的條件。但是反過來,如果有一個婦女滿嘴臟話,罵得又極其下流粗野的話,人們則會極力批判,并送之一個“潑婦”的名號,心理上也十分鄙夷她,認為這是一種沒修養的表現。
在使用詈語的時候,男女就有那么大的區別,那么不難想到,在語言的各個方面,如詞匯的來源、使用規則、常用范圍等都會或多或少受到性別差異的影響。語言產生于社會,具有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語言的功能在于表達、溝通,使別人理解、接收信息,怎么規定語言,以何種符號、形式表達語言,決定權在于使用方。而使用方的話語權則是一切的起源。誰可以說誰不可以說,可以說什么或是不可以說什么,可以怎樣說或不可以怎樣說,誰說的或誰沒有說等等,其實都源于對話語權的信賴以及由此而生的求證癖。所謂權威,端賴話語權的歸屬與默認。擁有話語權,就意味掌握著表述思想、傳達意志的權力。那么,中國,幾千年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家,曾經男尊女卑占據主流意識的國度,漢語的話語權屬于誰?儒家至尊——孔子,他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代宗族觀念最基本的一條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明末后廣泛流傳女子道德標準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很顯然,受傳統觀念影響下的中國人民被男性話語權操縱著不知不覺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時代。
近代涌起的女性解放運動旨在打破男權至上的傳統、在法律地位、社會權利上為女性謀求一項又一項的利益,也逐漸起到成效,今天的“女強人”“職業女性”就是對呼應了這一場聲勢浩大的人權運動。但我們不可否認,在國人的認知層面里,還存在著很多男權意識的殘留,要不然大家不會過分關注甚至有些質疑“女總理”“女總裁”等的領導能力了。其實在很多事情的抉擇上輿論都會拿性別說事兒。如何規避這個問題?則是我們需要長期探索并堅持的一項事業,它的領域很大就需要調動各行各業、各種思路去解決。而詈語中存在那么多的性別歧視、男權至上的詞匯或用法,也是真正實現女性解放的一大障礙。如何解決,任重而道遠,但是我們知道,從詈語下手,是女性解放的一條新的、可能行之有效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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