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出版者權利作為著作權之鄰接權,指出版者對其所出版的作品所享有的一系列權利之總稱。出版社、報社或期刊社等出版主體,作為出版者所享有的權利,應包含專有出版權和版式設計權等一系列基本權利。研究這些基本權利及司法適用,不僅有利于發展著作權法之基本理論,且對法院審理有關著作權案件具有指導意義。
關鍵詞 著作權 出版者權利 專有出版權 司法判解
王蓉光,西華師范大學圖書館。
出版者權利作為著作權之一項鄰接權,指圖書出版者或報刊出版社對其所編輯出版的圖書或者報刊所依法享有的專有權利。[1]一般而言,出版者權利之主體指出版社、報社或期刊社等出版單位,故而出版者的主要權利應包含圖書出版者之專有出版權和版式設計權等基本性權利。在普通法系,出版者權利由立法機關所制定的《著作權法》予以保護。我國于1990年頒布了《著作權法》,但該法并未就有關出版者權利作出規定。隨著經濟體制改革和對外開放的逐漸深入,以及知識產權國際化,基于完善我國著作權保護制度,以適應加入WTO的要求,2001年修改后的《著作權法》把出版者權利納入其中。
一、出版者之權利和義務及司法適用
根據法理,權利與義務具有對等性和一致性。當出版者享有權利時,須履行法定義務。對此《著作權法》通過明令列舉方式明確地規定了出版者所享有的權利和必須履行的義務。按照《著作權法》第33條第1款之規定:“著作權人向報社、期刊社投稿的,自稿件發出之日起十五日內未收到報社通知決定刊登的,或自稿件發出之日起三十日內未收到期刊社通知決定刊登的可將同一作品向其他報社、期刊社投稿。雙方另有約定的除外。”據此,著作權人的權利和義務是:在有限期范圍外應當享有對同一稿件轉投或再投的權利,但在有限期內須履行同一稿件不再投或轉投的義務,這明顯地體現了權利義務的一致性。而出版者的權利和義務是:享有對作品的專有出版權、修改權與版式設計權時,應當履行與著作權人所簽訂之合同,按期、按質地出版其作品,且如再印或再版作品時應通知著作權人并向其支付報酬等義務。[2]目前法院審理具體案件的難點主要集中于《著作權法》第33條第2款,即“作品刊登后,除著作權人聲明不得轉載、摘編的外,其他報刊可以轉載或者作為文摘、資料刊登,但應按照規定向著作權人支付報酬”。據此,法律賦予報刊之有限轉載、摘編等權利,但應向著作權人支付轉載、摘編的報酬。目前法院適用此條文應思考如下一些基本問題。
1. 準確詮釋“轉載、摘編”行為及付酬
首先,轉載與摘編行為及法律適用。一般而言,轉載是指報紙、期刊登載其他報刊已發表作品的行為。按照《著作權糾紛解釋》第17條之規定,當報社或雜志社轉載時未注明被轉載作品之作者以及最初登載之報刊出處,根據《民法通則》之規定,應承擔消除影響、賠禮道歉等一系列民事責任。一般而言,轉載與摘編之區分在于,摘編是指對作品原文之主要內容予以摘錄或縮寫;轉載指對作品予以全文刊載或稍加改動之后再刊登已由其他報刊發表的作品。其結果是對原文內容予以較為系統而全面之反映。當然如果只是抄錄檢索用作者之名稱、出處或章節名稱等,還不能構成所謂的文摘。因此無須再征得著作權人之許可,也不必支付報酬。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法定許可只能適用于在報紙或雜志上已發表之作品,而報刊轉載之圖書作品,或把報刊或圖書上之已發表之作品編纂成作品集而出版為圖書的,應依照《著作權法》之規定,先取得著作權人之許可,并支付相應的報酬。
其次,報刊社刊登或摘編演繹作品及法律適用。據法理,報社或雜志社刊登演繹作品時,不僅應向演繹作品之著作權人支付必要的報酬,且應向原作品之著作權人支付報酬,原因在于報社或雜志社刊登演繹作品,是對原著作權人之作品的間接使用。此外,如果報刊社因無從知道而刊登或摘編了剽竊或抄襲之侵權作品,那么報刊社因無過錯而不承擔責任;但如果報刊社明知其為侵權作品而仍刊登、摘編的,則因故意而構成違法,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最后,報刊社轉載或摘編之法定許可及法律適用。就法院審理此類案件而言,應把報刊社轉載或摘編之法定許可與《著作權法》第22條(4)(5)款所規定之合理使用區別開。依照《著作權法》之規定,報紙或期刊因報道時事新聞必然地再現或引用著作權人已發表之作品及報紙或期刊刊登任何其他報刊和廣播電臺或電視臺等媒體已發表有關政治、經濟、宗教等之時事文章(當然作者已聲明不許刊登者除外),皆屬合理使用范圍,報刊社無需經著作權人之許可,也無需向著作權人支付任何報酬。當然就有關報刊轉載、摘編之付酬,按照國家版權局1993年所發布的《報刊轉載、摘編法定許可付酬標準暫行規定》,依照法定許可使用著作權人之作品的人應按《著作權法》及相關解釋之規定向著作權人支付相應的報酬,且《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32條對支付報酬之期限,根據當前實際要求予以了調整。
2. 出版者權利之司法判例解析
其一,有關“轉載”或“摘編”行為之司法適用。在“某周刊報社與焦某侵犯著作權糾紛上訴案”中,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表明,依照《著作權法》第33條之規定,對于摘編或文摘之含義,《著作權法》與相關司法解釋雖未予以明確地詮釋,但依據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所編《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之明確界定,“摘編”指把作品之全部或部分內容摘錄下來予以重新編輯,“文摘”指把文章或著作之部分內容做扼要摘述或選取之片段。依照此類解釋,轉載與摘編只不過是依照法律之規定,報刊社使用著作權人已發表之作品的兩種相異方式。因此全文登載其他報刊社已發表之作品應當視為轉載,而摘要登載任何其他報刊已發表之作品則視為摘編。
其二,有關電子報刊轉載許可之司法適用。在“樊某等與某圖書館等著作權侵權糾紛上訴案”中,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決表明,雖電子期刊與傳統紙質期刊介質相異,然就其本質而言電子期刊仍屬于期刊類型,因此有關電子期刊轉載問題可依據《著作權法》及相關解釋適用報刊轉載之法定許可。[3]
二、專有出版權之性質及司法適用
1. 專有權之概念與性質界定
關于專有出版權之含義,學界目前尚處于爭論之中。但綜合學者所界定的各種概念,所謂專有出版權,概言之,指圖書出版者包括出版社、報社或期刊社依照所簽訂合同的約定,在合同約定期限內及在合同約定的地區內對著作權人之作品所享有的包括著作權人在內的所有其他人以同種文字之原版或修訂版圖書之排他性專有權利。據著作權之法理,出版者并非天然地具有專有出版權。出版者的專有出版權是出版合同所明確規定由著作權人依法授予出版者的權利而取得的。有專家認為,專有出版權并不是依法律而產生的鄰接權,而是基于與著作權人所簽訂之出版合同而取得的一種對作品的使用權。[4]假如圖書之出版合同約定了圖書出版者享有專有出版權,即使并未明確約定其具體內容,那么仍可視為圖書出版者享有依照合同有效期或合同約定之地域范圍以同種文字之原版或修訂版出版該圖書之專有權利。因而專有出版權作為“出版者權利”之類型是基于當事人所形成的合同關系,是著作權人所讓與的,其權利源自于著作權人之復制權與發行權。其基本特征可詮釋如下:
首先,排他性。依照《著作權法》及相關司法解釋,著作權人在出版合同所約定之專有出版權期限內,且在合同約定之地區范圍內,排除其再行使出版權,即基于《著作權法》第10條(5)(6)項規定之復制權和發行權。著作權人只有在約定合同期滿或期刊社、出版社嚴重違反所簽訂之合同義務從而導致合同解除時,出版權才重歸著作權人。
其次,專屬性。期刊或出版社在享有專有出版權期間內,原則上只能由其自身予以出版,不得以任何方式許可他人出版或再版。
最后,禁止性。除享有專有出版權的期刊或雜志社之外,任何其他人都不得以印刷或其他方式復制發行所取得專有出版權之作品,從而保護享有專有出版權之出版社的權利和利益。
須厘清的是,著作權意義上之專有出版權與標準之專有出版權之間的區分。根據我國相關法律、法規及規章之解釋,標準之專有出版權在特性上并不是著作權意義上之專有出版權,屬行政許可行為,究其實質,是我國典型的行政壟斷行為。[5]
2. 專有出版權之司法判例分析
隨著我國有關著作權案件越來越普遍,法院在司法實踐中審慎地探索著有關專有出版權之侵權糾紛中出現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并積累了豐富的司法判例經驗。
在“北京某圖書發行中心與某出版社侵犯著作權糾紛上訴案”中,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決意見表明,圖書出版者包括出版社、報社或期刊社等依照所簽訂之合同約定享有專有出版權,他人未經權利人許可不得出版或再版,更不應對享有版權之作品進行盜印。如果有第三方侵犯了圖書出版者所享有之專有出版權使其所應得之利益受到損害,且實際損失之數額和違法所得難以確定時,法院可參考涉案圖書之類型、侵犯之過錯程度、書店規模等基本因素,酌情確定其賠償數額。在“天津某出版社與上海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侵犯出版者權利糾紛上訴案”中,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判決意見表明,如果出版外文原著作品,除非直接以外文文字出版的,否則必然要涉及將外文翻譯為中文之問題。對于出版者而言,在此種情形下,權利人的授權才自然包括翻譯權在內。如果所授予之權利的類型屬于“專有”,那么這就意味著出版者不僅享有翻譯和出版之權利,而且享有制止他人未經許可翻譯和出版的侵權行為之權利。[6]
三、出版者之修改權與版式設計專用權及司法適用
假如圖書出版者對著作權人之作品享有了專有出版權,這就意味著取得了以印刷方式復制該作品,并將之公開發行之權利,進而根據《著作權法》享有對該作品之有限修改權與出版該作品之版式設計權。
1. 出版者對作品之修改權及司法適用
所謂修改權,指作者修改或授權他人修改作品之權利。就修改權而言,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作者有權修改作品或授權他人修改作品;二是作者有權禁止他人之非法修改或增刪其作品。當然從修改之詞義而言,既包含對已發表之作品所做的修改,也包含對未發表之作品所做的修改。依照法理精神,修改權之行使可由其本人直接行使,也可授權或同意他人對其作品予以修改。但行使修改權不得損害他人之合法權利和利益,比如合作作品之作者,不得借行使修改權之名而未經其他作者一致同意擅自修改合作作品;匯編作品之修改不得侵犯各獨立作品之作者的修改權與保護作品之完整權。依據《著作權法》第34條之規定:“圖書出版者經作者許可,可對作品修改、刪節。”同時“報社、期刊社可對作品作文字性修改、刪節。對內容的修改,應當經作者許可。”
在“丁某與某報社著作人身權侵權糾紛上訴案”中,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意見表明,報刊社可對作品作文字修改或刪節,但對內容修改應經由作者許可。本案判決表明了司法對作者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須予以適當限制,即報刊出版者如果僅僅對作品予以文字性修改或刪節時,就無需征得原作者之同意;但這種修改或刪節必然有一定限度,即不得涉及作品之內容,也不得歪曲或篡改該作品。因此在判定報刊出版者對原著作者之作品是做文字性修改或刪節還是對其內容之修改,應結合原作者之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予以綜合認定。在“沈某訴北京出版社出版合同糾紛及侵犯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糾紛案”中,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決意見表明,作品之修改權專屬于作者之人身權,即使作者將其本身所享有之權利授予他人實施,對于作品修改之內容仍應征得作者之同意,這是保護作者修改權的題中應有之意。[7]本案的重要意義在于,法院之判決為在實踐中如何判斷侵權行為提供了可資參考的思路。
2. 版式設計專用權及司法適用
依照有關著作權法對版式設計專有使用權之一般定義,即出版者對其出版之圖書、雜志、報紙等的版式設計享有特定的專有使用權。就版式設計專有使用權而言,目前對于裝幀設計(即圖書出版者對其出版之報紙、雜志之刊頭、版面封面和封底所做裝潢設計)是否屬于圖書出版者之權利仍有爭議。據此有兩種觀點:一種是裝幀設計應屬于美術作品,屬于美術作品著作權的一種權利,而不應屬出版者之權利。另一種是裝幀設計屬于美術作品而用于出版物,設計者應將美術作品之著作權轉讓給出版者。而在《著作權法》第36條中僅僅規定了版式設計專有使用權,而未規定裝幀設計權,且它把版式設計之專有使用權界定為“鄰接權”,即“出版者有權許可或者禁止他人使用其出版的圖書或期刊的版式設計。”對此之理解與適用是,版式設計無非是對印刷作品之版面格式的設計,一般包括對版心和排式、用字和行距及標點等版面布局因素的排列,屬于出版者在編輯作品時所完成的勞動成果,當屬著作權之鄰接權。因此出版者享有版式專有使用權,并受著作權人權利之限制。在“中國某經濟技術信息研究所與某雜志社侵犯版式設計專有使用權上訴案”中,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在判決意見表明,版式設計專有使用權屬于鄰接權,按其性質應受著作權人權利之限制。[8]
參考文獻:
[1] [2] 吳漢東.知識產權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78.
[3] 胡鳳濱.中國指導案例、參考案例判旨總提煉:知識產權糾紛[A].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480-481.
[4] 張玉敏,張今,張平.知識產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143.
[5] 北京市律師協會.著作權、專利權疑難問題與典型案例[J].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7-10.
[6] 劉德權.最高人民法院裁判意見精選(下)[A].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11:1200.
[7] 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人民法院案例選[N].2006(2).
[8] 最高人民法院公報[N].2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