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艷秋
不到喀什就不算到新疆,而不到紅其拉甫邊境就枉到一次南疆。
四月的南疆已是滿眼春意,紅的桃花,粉的巴旦木花,還有若隱若現的沙棗花。 紅其拉甫是“血谷”之意,是昔日盜賊出沒之地,也是戰爭的頻繁之地。如今,它是我國的西國門,也是前往中亞的必經通道。乘坐在喀什去塔縣的車上,一路心情高漲,司機是位老新疆,父輩在這里援疆,一晃已經幾十年了。他在此生在此長,會講一口流利維語,免去了我們語言不通的擔憂。他告訴我們今天無論如何上不了山,因為山上好大的雪路滑,怕太晚有閃失。我們還半信半疑,都四月中旬了,有雪也該化了。汽車從喀什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就越來越感到了冷,加了件衣服,繼續欣賞窗外風景。突然看到了遠處山上時隱時現的白,我們驚呼,快看,雪,山上有雪。司機平淡地說,不要太興奮,小心高原反應,這時我才感到了有點耳鳴,像飛機上的感覺,不過這絲毫阻擋不了我對自然奇觀的贊嘆。更近了,好像走近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映入眼簾,更令我們興奮了,沒想到,到達塔縣縣城時,竟然下起鵝毛般的大雪。司機憂郁地說,今晚一定會上大凍,明天估計登不了山。我不以為然地說,你看,雪飄到地下立刻就化了,都四五月的天了,明天一出太陽就暖了,沒事的。吃了晚飯,由于天黑得晚,雪也停了,我們沿著塔縣縣城走了近兩個小時。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牛羊糞的味道,初聞上去不太習慣,漸漸地又嗅到了淡淡的草香味。聽司機介紹,這里海拔已經3600多米。走著感覺腳踩地有點軟,暈乎乎的,我特別高興,說今夜保證能睡個踏實覺。果然,走到賓館簡單洗漱后往床上一躺就進入了夢鄉,夢里夢外都是雪,好靜的一夜。
第二天上午10點,我們向邊境出發,真如司機所料,距離哨所五公里處,由于冰凍,路太滑,司機不得不停下來,說只有打道回府了,的確沒辦法。和我一行的陳老師很不甘心,說難道咱們兩天時間就這樣前功盡棄了?我說安全第一!看到百般靜寂一望無際雪白的帕米爾高原,我們只有仰天長嘆了。恰好此時看到遠處一黑點晃動,哦,終于看到了生機,陳老師迅速下車向黑點走近,我看到是一只狗。它看到我們不僅沒有狂叫,還友好地甩著尾巴,從它的眼神里我們也看到了它的興奮。跟隨狗行走了500米,很快看到了一個用泥和石頭壘起的小房子,有個小院,院里停著一輛摩托和拖拉機。我們很驚嘆,在這荒涼的山上竟然也有如此先進的工具!跟隨好客的塔吉克人進了屋,我們一下沉默了,黑黑的小屋,除了床和花花綠綠的被褥,一張有些年份的破舊得脫漆的小窄桌,其他什么也沒有。桌上凌亂地放著半個馕,還有點牛油,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個添加了牛糞的小火爐。主人看到我們的到來,在水壺里裝了一塊冰在化水,陳老師不甘心此次空手而歸,正打著手勢與他們交流。我此時只關心WC,看了前前后后都沒有,小聲嘟嚷了聲,這個家怎么沒有廁所?聰明的陳老師立馬作出蹲便的姿勢,塔吉克族的大嫂一臉陽光地點頭,并熱情地領著我走出小屋,看樣子是聽懂了,可是她并沒有帶我去廁所啊,而是去了一個很偏僻的屋子后,指著點頭,我也只得認了這個所謂的廁所。最后在我們參觀她家的小院時,終于發現了她家的廁所:在牛圈里,一角有個坑,上面墊了幾個棍,牛糞混合著很是難聞。我此時也理解了這位塔吉克大嫂的善良與聰慧。
時間過得真快,閑聊中一個多小時很快過去了,走回汽車旁時,看到司機和陪同小張很著急地沖我們走來,說終于看到你們了,還以為你們迷路了呢。由于手機沒信號,他們干著急也沒辦法,只有在路邊等我們。山里面的幾個塔吉克漢子看到了路邊的車子,也圍聚了過來,司機的維語真棒,塔吉克漢子竟然也能聽懂,他們勸司機不要回去,說現在雪已經化了,再等一會兒就能上山了。你不用擔心下山路滑不能踩剎車,等你們下山時,積雪會全部化完。我們和司機有點懷疑的表情,他們又強調了一句,說一定要相信我們,以前也出現過類似情況,但下山時路面已經很干了,因為這里海拔將近5000米,又有白雪的反射,太陽光很強的,你看我們一年四季都要戴墨鏡。看到塔吉克族漢子如此熱心,我非常感動,并記下他的電話號碼,司機說如果再有機會上山,一定給他們帶些時令蔬菜。司機告訴我們,這些塔吉克族山民幾乎一年四季吃不上蔬菜和水果,因為他們這里空氣稀薄幾乎是平原的48%,而且常年氣溫平均在零下20℃,下一次山太不容易,騎摩托車也要來回七八個小時,而且是地面滑,特不安全,所以他們只有每年短暫的兩個不下雪的月份才下山去采購急需日用品。
五公里的山路雖然滑,但是很快就到了山頂,離老遠我們就看到了哨所。由于太興奮,我們忘記了司機的叮囑走得太快,剛走了不遠,就頭疼心慌,非常難受,細心的小張給我們帶來氧氣包,吸了幾口,感覺涼涼的,一下子舒服了好多。由于山上還有一輛車沒有下來,哨兵讓我們坐車上等會兒。看到哨兵小伙兒很年輕,我們聊了起來,問他今年多大,適應嗎?他說18歲來到這個哨所,今年已經兩年了,很適應。部隊為他們打了深水井,有專車下山采購青菜、日用品,伙食很好。他又說,你看我們平日倒的剩飯竟然吸引了七八只巴基斯坦的餓狗,這些狗都是從巴基斯坦那邊跑過來的,發現了這里每天有飯吃,它們竟然樂不思蜀,都不愿回家了。看到這七八只大狗長得很壯也很漂亮,我們禁不住摸了摸它們,它們一點也不怕人,還友好地甩著尾巴和我們靠近。看著這和諧的一幕,雖然四周白雪皚皚,寒氣逼人,但我們的心都暖暖的,像高原上的陽光般透明。
終于來到了邊界,摟著邊界碑,左手在巴基斯坦,右手在中國,看著界碑上用紅色宋體字寫著“中國”兩字,更加感到“中國”兩字意義之偉大,也深感作為中國人的尊嚴。我們在界碑邊留下合影,作為紀念。
站在這海拔5300米的地方,眼前幾無遮攔,滿世界的白,四周靜得出奇。透過界碑,遙望巴基斯坦,幾處像蒙古包似的小房靜靜地散落在雪山之間,一切都是這般和諧!在這個海拔5000多米的帕米爾高原上,我們竟然看到了一對雪兔在雪中追逐。雪白的兔身,頭部微黃,在靜謐的雪山中像箭一般穿過,我懷疑眼被刺花,這么冷的雪山上,它們怎么能生存呢?司機說,神奇吧,這山上還有雪雞呢。正感慨著,忽然看見了一群飛鳥,離近看,竟然是一群小麻雀在覓食。這些可愛的精靈!
下山的路上,又碰上住在半山腰的塔吉克山民,我們搖下了車窗和他們打招呼。看到他們滿足的笑臉,我的內心很震撼,多么堅強的一個民族啊!比起他們的生活,我們所謂的煩惱與困惑又算得了什么?
責任編輯: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