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餃子

蘇菡玲

2012年的冬至。

這一天是北半球白天最短黑夜最長的一天，是陰氣聚到極致陽氣開始生發的一天，是太陽游逛到南半球將光線直直地射在南回歸線上的一天，是北方家家戶戶吃餃子過冬的一天……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傳說中的世界末日。

這一天之前的一天，單位的保潔工問我，有沒有去買蠟燭，她們村子里很多人都買了蠟燭，雜貨店里的蠟燭都賣光了。我笑了，心說，如果末日真來了，蠟燭有什么用呢。

回首從前，關于世界末日的謠傳聽到過三次：第一次，傳言是1984年，來源于諾查丹瑪斯大預言。那時候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對死亡沒有任何了解，卻發自內心地恐懼，望著校園里垂柳倒映的池塘，被無邊無際的憂傷籠罩著。第二次，1999年，依然是來源于諾查丹瑪斯。這一次心里沒有任何反應，大概是生命旅程走到了很忙很累很不耐煩的階段，無暇顧及其他。人生總是有這樣的階段：心被外在的世事拽走，悲喜全隨著外界的紛擾而生滅，靈魂出竅，魂不附體，心智迷失，連世界末日這樣重大的事情都無所謂。第三次，就是這個瑪雅人預言的2012年12月21日了。

之所以關注這一天，是因為活著活著，突然對出生之前從哪里來和死了以后到哪里去感興趣起來。更為糾結的是：我這一生究竟為何而來？或者說，我怎樣能夠以最佳的方式走最好的路才能不負此生？如果末日突然呈現，那么這些問題就不再需要答案了。

按照傳統習俗，單位食堂中午吃餃子。同事們都洗凈了手，挽起袖子在餐廳包餃子?？諝饫飶浡T人的香味兒，豬肉大蔥餡，紅得鮮亮綠得含蓄，一盆盆油汪汪地晃眼。我一絲不茍地捏著餃子邊，對手指間飽滿圓潤的餃子生出無限愛意來。活著多好。這世界有花有草有鳥鳴，有風有雨有太陽，多好。雖然也有不完美的地方，但也不至于毀了它呀。

想起網上看來的視頻，有人已經做好了應對世界末日的準備。第一個人，儲藏了大約價值20萬美金的食物。她把食物全部做成罐頭，四面墻壁全是罐頭食品，比超市的陳列架還要密集。為了防止食物被搶，她還在一些秘密的地方放了槍支。第二個人，改裝了一輛超長大汽車，里面吃穿住用一應俱全。此人還設計了出逃線路，沿途埋藏了食物和汽油，車上放了很多槍，全家人還進行了反襲擊演練。第三個人，專攻野外求生術。他沿著溪水，挑選可以食用的植物，用塑料袋在樹葉上收集露水。第四個人，玩命地健身，她的目標是以最短的時間，背著必需的物品徒步逃離城市。

看了這些我很感動。如果一大群青蛙都在溫水里被文火慢燉著，那些清醒的、時刻伺機跳出去的青蛙總是讓人欽佩?，F在，距那個冬至已經過去將近半年了，也不知道這幾個人現在的感受如何。通過這個事件說明了一個道理：雖然外部世界有它實踐上的真實性，但最終決定自己存在狀態的，是每個人自己的思維。

還記得那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樣醒來，看到窗簾像往常一樣透出晨曦，周圍和往常一樣的安靜。心想：這一天沒什么特別啊。就摸過枕邊的一套卡片——禪卡，想知道這禪卡能給我一些什么啟示，關于末日，關于活著，關于死亡，什么都行。

先后抽了三張牌。第一張：覺知?？ㄆ弦坏罌龅幕鹧鎻囊粋€人的心中升起。表示內在深處的覺知開始警醒，蒙在真相上面的面紗開始被燒。整個生命變成一個火焰，一道焚燒著幻象的沒有煙的火焰，那就是覺知。第二張：順著流走。卡片上一個人很放松很自在地躺在水里，順水漂流。生命中的每一個片刻都會有選擇，是順著流走，還是逆流而行？這張牌說要信任生命的安排，放松，接受，不抗爭。這也是老子的道論——上善若水。像水一樣往低處走，往深處走，利萬物而不爭，居眾人之所惡。第三張：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卡片上一個人很輕松地踏著水面上的一塊塊石頭走，背后是隱隱的城市。這個人在市井之間，卻能夠跳脫市井之外，從上方來俯視它。過去已經不復存在，未來則尚未出現，正確的人是那個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去生活的人。

禪，乍看似乎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但其妙處也在這里，它能夠和讀它的人互動起來，不同的人不同的問題，會得到不同的啟示?？戳诉@三張牌，我覺得問題已經差不多解決了。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在生命的河流上漂浮，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地體驗，不管那世界末日是遠在天邊，還是近在眼前，只管活在當下好了。

熱騰騰的肥碩的餃子盛到碗里，心中升起無限的感恩。我左手端著碗，右手拿著筷子，小心地咬開餃子皮，一口一口緩慢專注地吃，感受那美味在舌尖、腮邊、喉嚨優雅地律動。

餐廳的玻璃窗外，草青，葉綠，云淡，天高——今天是個好日子。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