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鯉魚

趙威

胡隊問是否可以參加車隊為了中國大越野拉力賽選車手的活動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那種爽快，甚至是急不可待的架勢和一個麻友得知三缺一的消息有一拼。在過去的十年時間中，我就這么上了跑拉力賽的癮，而且不可自拔。伴隨我在這項比賽的起初的，恰好就是胡隊帶領的帕拉丁。

從巴黎到北京再到鄭州，風塵仆仆地下了車之后當然是一如既往的酒宴。這一次，地點不是熟悉的蕭家燴面，而是設在一個酒業公司的樓上，那里幾乎看不出任何飯店的招牌，但是無論是廳堂的設計還是飯菜的精細都讓你驚嘆什么叫低調的奢華。席間都是十年的朋友，一些已經成為高管，所以對比賽儼然是一覽眾山小的宏觀探討，這一些人幾乎都把比賽作為一個跳板，所以走得更高更遠；還有一些職位一如既往，他們大抵留在這項比賽當中，所以常常追憶起當年的細節……

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就算是那些現在已經不再喝酒的高管們也不例外。當我們彼此不再把喝酒當作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如初的快意了。席間負責車隊的哥們劉先鋒吟詩一首，我只記得其中一句：“夢著的貂嬋，看見了曹操。”我就忍不住地笑，一邊想，意淫又何必，曹操又何妨，如果和我們一道盡飲這杯杜康，那么，他肯定還會有更加氣吞山河的句子涌出來。

我們選拔車手的實操場地就設在黃河岸邊的一個試車場。每一次望著波濤翻滾的黃河，我總是忍不住有種隨風豪邁起來的味道。開了若干圈之后，在微信上發了幾張照片，并且配上了黃河岸這三個字，頓時應著如云，種種問題和感嘆就像我內心中的各種感觸的融會，同樣的混濁和激蕩。

如果以十年為單位，在這樣的混濁和激蕩之后，我們的內心是變得更加平和，還是更加憤青？在我的這些朋友中間，差不多是兩個極端，好多人學會了容納和感恩，而另外一些人卻變得更加憤怒，每一天的抱怨就像水拍打河岸。我肯定是前者了，這么多年，我已經不再假設更好，而是覺得我所擁有的一切已經很美好了。

是的，這個世界仍然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有很多不完美的人，但假如我們注定無法改變他們，卻可以改變自己，并且通過自己，改變我們周圍的小小的世界。我的一個小哥們趙凱，每一撥的候選車手走過之后，他都會悄悄地揀起他們丟下的瓶子，然后整齊地擺在一起，那些看到的人，很多就忍不住地重復同樣的動作。

當然了，還是有很多人隨意地將瓶子扔到車窗外。和劉先鋒爆發的憤怒相比，我倒是覺得這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和人的修養，就和駕車的技術一樣，都是有差距的。人生這么長，好多事情都是要在課堂之外才能學到。但是給這樣的車手打分的時候，我肯定會把這個細節考慮進去，就算是在車手這項技術性很強的運動項目當中，修養同樣是很重要的一環。

這不光是一個瓶子的問題，更加代表著一種恬然的心態，在一場比賽的重要關頭，這常常是影響狀態的重要因素。在剛剛結束的法網中，更加天才和兇悍的特松加如果不是那么急躁，他肯定可以淘汰找不出任何特長的費雷羅，遺憾的是，費雷羅的從容不迫和無懈可擊恰好成了致命的武器。

對于以小時論的網球比賽尚且都是心態的考驗，動輒就是一周兩周的長途越野拉力賽就更是如此了。彼德漢塞爾和塞恩斯這樣的冠軍車手幾乎都是個人修養的典范，從他們在每一次比賽上的態度上，我都懂得了什么叫作活到老學到老的謙虛，什么叫作對于一項運動的敬畏。

這次面試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候選車手，他們動不動就自詡為某個項目的最好，就叫囂甚至保證一旦給他們一個機會就可以證明什么實力。這樣自負的氣魄固然可嘉，但是這樣的無知者無畏的想法就讓人忍不住覺得可怕了。在給他們打分之后，我就這樣想，如果常常有人給我打個分就好了，這倒會避免很多冤枉路了。如果有一面鏡子，就可以看見更清楚地自己了，不自以為是，也不自卑自餒。

那天中午，我們在一個黃河漁村吃飯。一桌子的山野菜，還有黃河里的魚蝦。味道稱不上鮮美，但是如果和奢華的晚宴做一個選擇題的話，我肯定會一百次地選擇這里。這樣的飯菜讓我感到自己更加接近真實的自然。縱然不是青山綠水，但是我們可以過得鮮活和生動，就像黃河中的鯉魚，在黃褐色的泥水當中，始終都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