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幸福感,不是來自豐衣足食,而是來自內心豐盈。豐衣足食,獲得的是人生的踏實感;內心豐盈,獲得的是靈魂的歸屬感。前者,讓人從容趕路,后者給人在路的前方點燈。
人的痛苦,有時候不是看不到,而是看到的太多了。每天掙100塊錢的,其實并不羨慕掙120的。問題是,當突然看到有人可以每天掙到上千塊,便開始方寸大亂。不平衡,才是一個人內心宕動和迷亂的根本。無法安放的,永遠不是身體,而是一顆野了的心。
大學談戀愛,對未來的設想,不過是有一間屋子,只要能盛得下兩個人的歡愉就行。后來發現,我們需要的不只是一間屋子,而是好多房產。當我們把這些歸結為生活所需的時候,其實已陷在世俗沉重的背影里了。然后,在虛榮的路上越走越遠,被虛榮長距離放逐,再被虛榮一步一個腳印地打敗。
這個世界,快樂最多的地方,不在富商大賈那里,也不在權傾一方的人那里。恰恰是這些人,陰沉著臉,個個蹙眉緊鎖。他們的幸福,不在自我的心里,而在仰望者的眼里。只有他們知道,緊跟在豪奢和繁華背后的,是鎖鏈和魔鬼,是綿延的煩惱和憂愁。這就是,他們與這世界的距離。
常常是在鄉下,以及孩童那里,可以看到很多笑臉。鄉下的人,低到塵埃里,他們欲望很小,很容易滿足。自知生活不會給自己很多,于是也不多要。孩子呢,只要自己當下所需的,得到了,就滿足了。他們快活的根本原因是,不貪婪。當然了,一個是無法貪婪,一個還不懂貪婪。這樣,也就寶貴地成全了這個塵世難得的笑臉。
我們原本有快樂,卻在追尋更大幸福的路上,把快樂丟了。人生有時候多么荒唐啊,從起點出發,辛苦奔忙,繞很大一個彎,只是為了尋找到起點。這個世界上沒有被物質滿足到歡愉的靈魂。因為物質無止境,折騰就無止境,折磨就無止境。所以,最盛大的富有,便是內心豐盈。
內心豐盈,不是一種糧食歸倉的充實感,而是放眼生活,始終充盈在內心的豐收感。糧倉總有罄盡的時候,而豐收感卻可以綿延不絕。或者,換一個角度說,內心豐盈,是放下貪婪后,心底的那份暢然自足。
隨身愛
黃永玉回憶張伯駒先生說:某日余攜妻兒赴西郊莫斯科餐廳打牙祭,忽見伯駒先生蹣跚而來,孤寂索寞,坐于小偏桌旁。餐至,紅菜湯一盆,面包四片,果醬一碟,黃油兩小塊。先生緩慢從容品味。紅菜湯喝畢,小心自口袋中取出小手巾一方,將抹上果醬及黃油之四片面包細心裹就,提小包自人叢中緩緩隱去。余目送此莊嚴背影,不忍他移。手中的面包,是為相依為命的妻子帶回,她的一生都是放在他心頭上的至寶,他詩詞中有關愛情的,只寫給她一個人。
徐悲鴻先生在參加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期間,不幸因腦出血病逝。去世后,他的口袋里還放著三顆水果糖——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從外面開會回來,總會帶三顆糖分給妻子和兩個孩子。小口袋里裝的哪里是糖,分明是他心中所愛之人。
這世上總是有種愛,大若乾坤,卻由口袋這樣小小的事物直通抵達心靈。
(摘自《三門峽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