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處女作偏好“致青春”

唐元愷

老師，這個神圣的稱號如今被叫得越來越隨意，往往言者無心聽者無意。趙薇也稱姜文為老師，姜文則不僅叫“趙老師”，甚至還叫“薇姐”。我真是見過兩人的惺惺相惜。但不管誰是老師，他們的導演處女作都不約而同地從“學生時代”起步?；蛟S不是規律的“規律”，中外很多影人均把自己導演生涯的第一次獻給了青春（題材），同時也常常印證拍“自己最想拍”、尤其“心里有的”對于一部影片的成功是多么的重要。

青春短暫，尤顯珍貴！作為生命的象征，她里面有愛、情、荷爾蒙、羅曼蒂克，有純真、清新，甜蜜、夢想、希望，還有執著、瘋癲、放肆、狂放、感傷、離別……導演們也自然愛借此“題”發揮，展現各自心中激情燃燒的那些年，表述青春傷痛或青春無悔，當然還有更多，但不管怎樣，已被消費，浪費了無數次的青春，乃電影生產力，永遠是一個如青春般的常新話題。

中國銀幕不乏“致青春”的佳作，帶著青春的片名就有不少：《青春之歌》、《戰火中的青春》、《青春祭》……我等許多觀眾至今還能背誦改編自王蒙同名小說《青春萬歲》的臺詞——“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和幸福的瓔珞……從來不淡漠，眼淚，歡笑，深思，全是第一次……”陳沖的第一次電影表演，便是在謝晉執導的《青春》里。

也是在謝晉片中出色完成銀幕首秀的姜文，讓《陽光燦爛的日子》在1994年10月中旬內部放映時令到場的諸多業內人士感覺如同過節。張藝謀贊嘆姜文：“你全部的人生體驗、藝術感覺和生命的活力，都化為一種靈動之氣，集中到人物形象上了。我很嫉妒你這一點，因為人物的生動是藝術的高難境界。”

美國《時代》周刊1995年世界10部最佳影片評選中，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名列榜首，其評語是：“它的出現標志著中國電影跨入了一個新時代。每個人都將從影片中找到自己，開始這僅僅是他自己的一個夢，后來是一群年輕人的夢，再后來這個夢成了全世界已經和正在度過青春的人們的夢?！?/p>

僅論票旁，當年在北京，《陽光燦爛的日子》把《獅子王》、《紅番區》、《阿甘正傳》等遠遠甩在身后，在票價低、還沒怎么用票房論英雄的背景下，以5000萬人民幣成為年度冠軍。若干年后，票房為王啦，姜文也拍起了商業片，果然“讓鈔票飛”——《讓子彈飛》下檔時，內地總票房6.76億元人民幣，創下新的市場標桿。

到了今年，趙薇則以其導演處女作《致青春》刷新2D電影史華語片首映日的票房紀錄（超過4500萬元）。然后，4天2億，6天5億，11天5億，16天6億，之后又沖破7億，超過《讓子彈飛》。

與《陽光燦爛的日子》強烈的“姜文性”顯然不同，趙薇的《致青春》似乎沒什么個人風格，卻又具有內地青春片不多見的風格。更重要的是，它有意無意、自覺不自覺地以一個女性的角度娓娓道出女孩兒的那些心思與心事，揭示了她們青春歲月經歷的愛與痛，從而引發不少女同胞的共鳴，也讓不少男觀眾受不了，以致于他們覺得全片講述的無非是“那些年，圣女苦追渣男”的故事：男人幾乎沒誰是好東西，與一個個善良、忠貞、敢愛敢恨的女性角色一比，片中男無外乎懦弱、花心、猥瑣，于是，當愛情遇見現實時，或者說，正是遭遇這些人，才釀成一個又一個悲劇。

而事實上，問題并不在女性視角與立場上，相反，這正是一部女性電影最有意義之處。問題或許是我們對趙薇苛求過多。我們邂逅過很多來自不同時代背景和文化語境的青春題材，它們賦予著影片一種建設性的意義，值得大家探究與注視。有如專家所言，這種意義可以是平實的，也可以是離奇的，但一定不是粗暴地從觀眾這里索取和消費的。姜文夸過“薇姐”聰明、腦子有東西，我為電視臺做她專題片時，也處處感受到姜老師此言不虛。一夜成名、“小燕子”般機靈的趙薇，說出的話頗有高度和深度，卻又深入淺出，形象有趣。當時我便想，她不當導演真是可惜了！

沒想到的倒是如今香港女演員楊采妮也當了導演，其處女作在趙薇的《致青春》后公映，其所關注的是現實中更為敏感的問題：一位殘疾鋼琴教師在一次例行體檢后，將名醫以性侵犯告上法庭所引發的尖銳話題。同樣的“羅生門”事件，男性導演陳凱歌的《搜索》，多有荒誕敘事成分，而女導楊采妮則偏重情感的釋放與法律是否容得下情誼的追問。事實的真相最終通過當事人的吶喊給出了答案她并沒遭受性侵。這里邊的原因卻很能引導觀眾深思，而女性視角下的敘述使這場“誤會”變得細膩動人。

差不多同期在內地公映的還有臺灣導演張榮吉的長篇電影處女作《逆光飛翔》。可它上演次日，在全國排片只有2.8%，影迷紛紛吐槽欲看不能，使王家衛寫了封致觀眾信。該片源自張榮吉的短片《天黑》，正是它觸動了王家衛決定投資，并代表中國臺灣地區競逐今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還拿下“金馬”幾項大獎。其主要人物只是一位盲人鋼琴天才與一個身陷情傷卻有舞蹈情懷的女孩，所表現的卻絕非簡單的身殘志堅青春勵志，更非苦情賣慘，全片不僅清新，而且清醒，昭示出一種青春群體的積極的精神訴求。

對于光的敏感與設計，是此片的一大亮點。張榮吉導演精心設計了多種逆光鏡頭，明暗不定的光感很符合視覺嚴重障礙的男主人公黃裕翔的心理意識與想象。這絕對是一部需要到電影院親身感受的片子。

黃裕翔確有其人，本片由他本人本色出演。這位嚴重視障幾乎眼盲的年輕人是全臺灣第一個盲人音樂學士，被譽為“臺灣之光”——此前是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