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誤會

孫長樂

蘇俊強所在單位改制后，裁減下來了一批職工，他也沒能幸免，就成了一名失業(yè)人員。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話還真是精辟，蘇俊強失去工作不久，相處了五年多的女朋友就跟他分手了。這接連而來的雙重打擊使蘇俊強快要崩潰了，一連幾日他都沒出家門，整天躺在床上，長吁短嘆。蘇俊強的父親和母親也不知該怎樣勸他，有時湊到他跟前，要跟他說點什么，見他一臉厭煩的樣子，他們就嘆息著走開了。其實，蘇俊強也是一個很有孝心的人，看到父母那一臉的愁苦，他的心里也很難受，他知道，自己要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但會毀掉自己，父親和母親也會跟著受罪。這天上午，天氣晴朗，風和日麗，蘇俊強決定出去溜達溜達，散散心。于是，他就打起精神，走出了家門。

蘇俊強出了家門往東走，半個鐘頭就到了海邊。這地方叫黑石灘，現(xiàn)在正是退潮的時候，一些黑黢黢的礁石都露了出來，灘上有很多趕海的人，都在埋頭忙活著。蘇俊強往里走了幾十米，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蹲在一塊礁石前扒蜆子，她的身邊放著一個用包裝條編的簍子，里面裝著一些海帶、海菜和蜆子。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平坦的礁石，蘇俊強便走了過去，在那礁石上坐了下來。一陣海風吹到臉上，他感覺十分涼爽，卻吹不散心頭的愁云，想到自己現(xiàn)在失業(yè)又失戀，蘇俊強不禁連連嘆氣。

這個時候，蘇俊強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轉(zhuǎn)頭一看，見是那個小姑娘站在那兒打量他。接觸到蘇俊強的目光，小姑娘就把視線移開了。過了一陣子，她走到蘇俊強前頭，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走開了。蘇俊強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怪怪的，不過他也沒太在意，坐在那里手托著腮幫子，呆呆地望著遠處閃著波光的海水。

過了十幾分鐘，蘇俊強見那小姑娘領(lǐng)著一個警察來到自己面前，那警察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問道：“小伙子，你是自己一人來這兒的嗎？”

蘇俊強愣了一下，瞅著警察，說道：“是呀，我是自己來的，有啥事嗎？”

警察依然在打量著他：“隨便了解一下。”頓了頓，又問道，“你到這里來做什么呢？”

“就是來消遣一下，玩一會兒。”蘇俊強一臉疑惑不解，“警察同志，你一過來就問了我這么多，是有啥事吧？”

警察又問蘇俊強的家庭住址，蘇俊強答過后，那警察似乎松了一口氣，對他說：“我是黑石灘公安派出所的，剛才這個小朋友去了我們所里，說她看到一個人坐在那兒唉聲嘆氣的，有點兒不對勁兒，叫我們過來看一看。”他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又說，“這一個月來，她這是第三次找我們，此前她叫我們過來看的那兩個人，經(jīng)了解，有一個確有輕生念頭。”

聽了警察的話，小姑娘埋下頭，顯得挺不好意思。蘇俊強這才知道，原來這小姑娘是懷疑他有輕生念頭，才把警察給領(lǐng)來了。蘇俊強一下覺得心里熱乎乎的，這個心靈至純至美的孩子，就像個小天使。蘇俊強望著小姑娘，認真地對她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家就住在這附近，我是上這兒來玩的，你放心好了。”

那警察說快要漲潮了，叫蘇俊強和小姑娘注意安全。末了，警察跟他們兩個打了個招呼后便回去了。

警察走后，蘇俊強便幫小姑娘扒蜆子。起初小姑娘顯得有些局促，過了一陣子就和蘇俊強有說有笑了。

蘇俊強邊往她的簍子里裝蜆子邊問道：“你是打外地來的吧？”

小姑娘輕聲答道：“嗯哪，我是一年半前跟爸爸、媽媽從農(nóng)村老家來到這兒的。”

蘇俊強又問：“你年紀這么小，怎么一人來趕海，你爸爸、媽媽都做啥呢？”

小姑娘抿著嘴唇，皺起了眉頭，臉上也掠過一絲凄苦，過了許久才說道：“我爸半年前在這里投海自盡了，現(xiàn)在我和媽媽在菜市場租了個攤位賣菜。逢退潮，我就來趕海，拾到的東西便拿到菜市場上去賣。”

這時，開始漲潮了，蘇俊強跟小姑娘一起往岸上走。來到岸上，小姑娘望著那一涌一涌的海水，幽幽地說：“我爸投海的前一天，在這兒坐了一下午。現(xiàn)在看見坐在海邊發(fā)呆的人，我就害怕……”她仰起頭望著蘇俊強，一臉認真地問道，“叔叔，人為啥不好好活著呢？”

這話令蘇俊強唏噓不已，不知該對她說什么。

離開黑石灘，小姑娘跟蘇俊強打了招呼后，便背著簍子往附近的一個菜市場走去。蘇俊強站在那兒，望著小姑娘那瘦小的背影，心里感觸頗多。這小姑娘不僅善良，還很頑強，和她相比，自己的生存能力比她強得多，生活也不像她那樣艱難，那自己有什么理由消沉下去呢？蘇俊強捫心自問，心里也生出了幾分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