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讀者和評論界將春樹的文學創作逐漸等同于“叛逆”時,突然發現從《北京娃娃》到《長達半天的快樂》,從《2條命》到《光年之美國夢》,春樹雖然講述著80后反抗傳統的故事,呈現著開放的性生活狀態,卻始終沒有觸及最為敏感的“叛逆”主題——政治話語的討論。春樹始終是將自己關注的焦點定位于80后成長的家庭氛圍和教育問題,在弱化作品敏感度的前提下,她繼續走在“叛逆”的道路上。
一、 青澀少女到成年女子的轉型
從17歲主動退學開始,80后女作家春樹的人生就注定將與大多數同齡人不一樣。面對著世俗的種種非議,經受著各種責難,春樹走上了自由創作的人生道路。對于80后嶄露頭角的“叛逆”姿態,曾有很多人表達著自己的種種擔憂。這不僅是因為80后作家的作品中大膽的性描寫和開放的性關系,更為直接的因素則是80后作家運用的語言極其大膽、犀利,富有爆發力。
在春樹的成名作《北京娃娃》中,作者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少女從14歲到17歲的生命歷程。在小說中,讀者們看到的是春樹對于自己走過道路的思考乃至反省,這是一部典型的講述成長主題的小說。從林嘉芙進入高中開始,令她感到厭煩的校園生活成為心靈的天空揮之不去的陰霾。休學、頻繁更換男友、一夜情,林嘉芙艱難地穿梭在情愛與欲望的表達中。一路走來的她傷痕累累,最終成為春樹筆下被貼上“叛逆”標簽的青澀少女。
我有些拘謹地走進屋,屋子很小,只有一張床,還有一面墻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磁帶,音樂一直在響著,我坐在他的床邊,我們不咸不淡地聊著天,他的眼神里有種神經質的執著。這間小屋陰冷又潮濕,沒有暖氣,李旗起身給我倒了一杯開水……當是我并沒有意識到我生命中一種東西很快地降臨了,一切都是那么迅速,那么不及招架。我像忽然撲進一幅景物畫一樣,感到和周圍環境的不和諧。[1]
林嘉芙在進入職高后,迅速地開始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從B5到A26,她的生活中不斷閃現著新的男性角色。這時的主人公似乎還保留幾分少女的青澀,在主動追求男孩的過程中雖然大膽卻不失矜持。隨著她接觸的男性越來越多,當她對單純的精神交流和單向度的渴望已經不再滿足時,她邁出了自己人生最為重要的一步——在和李旗認識僅僅一天的時間就發生了性關系。這一切的到來“那么迅速”“那么不及招架”。當林嘉芙尚沉浸在少女的萌動、好奇中時,她的人生掀開了新的篇章。
如果將小說《北京娃娃》中講述“春樹”從青澀少女到成年女子的轉型視為文學的再創造,作者的《光年之美國夢》則帶有鮮明的歲月打磨的痕跡。在這部作品中,讀者們看到的不再是不滿于現實生活中愛情的“林嘉芙”,也不是試圖殺死對方的遇斷,而是行走在追逐夢想道路上的成年女子。沒有了“春樹”身上由于愛情失利留下的憤怒,沒有了大膽性行為造就了陰暗人生,小說的主人公表現得更為執著、堅韌。同樣是追求自己的人生夢想,同樣是渴望獲得屬于自己的未來,他們所采取的方式逐漸趨于冷靜、成熟,對于已經走過的人生道路和即將開始的社會生活都有較為明晰、準確的定位和把握。
正如小說簡介中寫的:“他們走在成年的路上,卻仍然保有青春期的習慣。其實直到現在,他們才感受到真正的青春。青春不僅僅是年齡。巨大的陰影都這樣,要用20年的心理重建來消除。他們仍在對內在的心靈不懈地探索著,以保持自身對生活的肯定、憧憬和執著——充滿了生命活力和熱情想象的生活,會永遠閃爍著活力、自由和歡樂?!?sup>[1]
二、 成年女子的平靜
評論界一般將小說《光年之美國夢》視為春樹的轉型作,如此的定位不僅因為小說的主人公沒有了“春樹”的開放、激烈,多了些許的沉靜、內斂,更為重要的外部因素來自春樹本人所經歷的坎坷人生。
我確實長大了,也逐漸意識到生活之中的種種無奈和瑣細。比如,這幾年我就明白了什么是“蟻族”和“蝸居”這些概念,所以,我決心要逃離北京。
面對記者的提問,春樹的回答頗有些令人感到意外。正如小說《光年之美國夢》對人生距離的描述那樣,曾經沉浸在理想中的青澀少女在經歷了社會的磨煉之后開始回歸現實。從理想到一個驛站時,他們的臉上褪去了少年的不滿和抗拒,留下的只有自己走過的道路。從泰國到澳大利亞,從大洋洲到美洲,他們足跡跨越了太平洋,也跨越了從理想到現實的巨大鴻溝。
小脈幫她把行李放在她的屋里,他還細心地買了新毛巾、香皂、洗發水之類的日用品,還有一些零食,甚至還有一盒花茶,茶的說明書上寫它是由茉莉花、桂花和槐花與高山烏龍茶調配而成,有助于心靈的平靜與愉悅。選了這樣一盒茶,小脈真是用心良苦。她住的屋子是在二樓,二十平方米的房間,簡簡單單,干干凈凈,里面有兩張木板單人床。小脈幫她訂好讓她自己住。[2]
上文是小說中極為普通的場景之一,小脈默默為翠青準備著一切。讀者已經看不到《北京娃娃》中林嘉芙身上的躁動、激情,取而代之的是成年人世界的體貼、細心。與此同時,80后一代人追求心中理想生活狀態的努力并沒有停止,他們依舊在尋找著慰藉心靈世界的家園。所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再采取激烈的方式對抗社會的價值觀,而是為自己創造了一套生活方式。
小說《光年之美國夢》的主人公們平靜地面對生活,他們努力走過現代社會設定的生活模式,從來不愿意按照自己父母那一輩人老老實實待在一個地方的模式去生活。在不斷的旅行中,在不斷的流浪中,他們看到的是嶄新的世界,迎來的是全然不同的生活狀態。在主人公的身上,讀者已經很難找到“叛逆”的標簽。所有那些曾經屬于青春的色彩都在走向成熟的人生中不斷發酵、不斷沉淀,最終呈現在世人面前的不再是那個鋒芒畢露的“春樹”,也不再是被美國人視為“新激進分子”的“春樹”。在殘酷的現實生活面前,如果80后一代人的“叛逆”——屬于他們的個性——沒有被徹底消磨,就不可能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也就不能完成從青澀少女到成年女子的轉換。
在通向成熟的道路上,小說的主人公或多或少地放棄了某些曾經無法割舍的存在。當我們無法拋卻自己的肉體時,掩埋精神的個性就成為無法避免的“悲劇”選擇。在小說《光年之美國夢》中,她一次又一次地變換著自己身處的時空位置,無論是寂寞的軀殼還是瀕死的精神,她都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復體驗著所有的一切。對于她而言,任何一種形式的體驗都將是自己人生道路上必須面對的。因此,在一次次掙扎在堅守理想與逃離現實之后,她真正地感受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其實很簡單,活著就是自己能夠獲得幸福的關鍵。
三、 青春陰影下春樹的成長
走過人生的道路,面對未來的生活,春樹沒有選擇繼續堅守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她默默地完成了從理想到現實的跨越。因此,我們才能在小說《光年之美國夢》中看到以全新形象示人的主人公。
有一天 ,我從廣播里聽到一首大氣磅礴的流行歌曲,然后就像得到末世的安慰一樣立刻下載下來,我沉浸在音樂的包圍當中,它們是我的藥,能夠稍微我哪怕是五秒鐘的時間。 這句話是我掉卡之前看到的,已經能觸動我。[2]
春樹在小說《光年之美國夢》中講述的是關于理想與現實的話題,當80后的作家們在渴望憑借自己的努力通往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折之后,他們或許也曾有過徘徊、迷茫、困惑。最終,他們選擇了默默地靜下來,在這段青春的陰影中重新思考屬于自己的未來。長久的壓抑和心靈的困惑是追求理想道路上無法規避的障礙,但他們從來不曾想象過自己是否會被眼前的困難所擊潰。他們開始尋找發泄的渠道,當小說的主人公在廣播中聽到“大氣磅礴的流行歌曲”時,瞬間獲得了“末世的安慰”。在極為短暫的一瞬間,她獲得了情感的釋放,找尋到了屬于自己的人生。
春樹在創作這部小說之前也曾在全國各地旅行,她的旅行是在兩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下完成的。一方面,她渴望逃離壓抑、昂貴的北京,找尋一片寧靜的生活空間;另一方面,她希望在旅途中找回失去了的自己,喚醒內心深處沉睡多年的生活活力。當春樹沉浸在不斷變化的旅途驛站時,她感受到了不同地域的人生及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一個又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一個又一個素昧平生的過客,他們共同構成了春樹的旅途生活。其實,我們的現實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很多人卻根本不認識;雖然講述著同一個故事,很多人卻從未產生共鳴。
回首自己走過的旅途,作者為自己的小說確定了“光年之美國夢”的標題。的確,對于生活在現下社會的很多中國人、尤其是很多80后而言,他們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曾跳動過一個“美國夢”。有的人曾為實現這個夢奮斗過,獲得之后卻發現“美國夢”依舊是一個“夢”;有的人在追求“美國夢”的道路上中途停止,卻發現自己已經擁有了很多曾經追求的一切。其實,夢依舊是那個所有80后一代人曾為之努力的夢。只是隨著自己的成長和社會的砥礪使得他們認識到自己的夢僅僅是成長道路上的一個光標而已,這一切都已經與現實社會中生活的自己有了太遠的距離。
當很多人逐漸意識到理想與現實的距離是無法彌合的鴻溝時,他們用“光年”來加以界定這一差距?;厥状簶渥哌^的人生道路,她曾經是中途輟學的不良少年,她曾是私生活開放的青澀少女,她曾是熱情追求未來的80后女作家。所有的一切在現實社會的洗禮中褪去了曾經的光彩,成為小說《光年之美國夢》中主人公們所經歷的人生。沒有了憧憬未來的不懈奮斗,沒有了追求理想的無窮動力,他們將曾經屬于自己的理想人生幻化為安于現狀的成熟、冷靜、客觀。
[參考文獻]
[1] 春樹.北京娃娃[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 2010:1-7.
[2] 春樹.光年之美國夢[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8-66.
[作者簡介]
李娜(1982— ),女,陜西戶縣人,西安外事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應用英語語言學。